雷恩的重创昏迷与苏星决绝的宣言,如同两道惊雷,将霜狼堡内短暂的休憩假象彻底撕碎。空气中弥漫着血腥、药味、冰封之力消散后的刺骨寒意,以及一种无声却沉重的压力。
苍将雷恩安置在玄玉床旁另一张软榻上,倾尽所能,将最精纯的自然之力与珍藏的保命丹药用上,勉强吊住了他那因强行催动“冰狼令”而近乎油尽灯枯的生机。但雷恩脸色灰败,气息微弱如游丝,显然非短期能够恢复。银狼族的事务暂时交由沃夫加与几位长老协同处理,整个部族笼罩在一片悲愤与高度戒备之中。
凌霄、烈、苍三人围在苏星身边,气氛凝重得几乎要凝结成冰。
“你不能一个人去!”烈率先低吼出来,琥珀色的竖瞳中充满了不赞同与焦虑,“那狐狸明显是故意引你去!霜语祭坛肯定布满了陷阱!老子跟你一起去!”
凌霄没有说话,只是金眸死死盯着苏星,那眼神中翻涌着极致的反对、担忧,以及一丝被她的决绝刺伤的痛楚。他紧抿的薄唇显示出他正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苍翠绿的眼眸中也满是不安:“苏星,我知你心意已决,但墨衍狡诈,对你灵魂隐患又似乎有特殊的感应和影响。独自前往,风险太大。至少……让我们其中一人随行接应。”
苏星的目光缓缓扫过三人。烈是纯粹的担心与保护欲,毫不掩饰。苍是理性的分析与医者的忧虑。而凌霄……他那双仿佛要将她灵魂都看透的金眸里,除了担忧,还有一种更深沉的、几乎化为实质的掌控欲与恐惧——恐惧失去,恐惧她踏入无法回头的黑暗。
她知道他们的关心都是真的。但她也清楚,这一次,不同以往。
“我明白你们的担心。”苏星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但正因为墨衍的目标是我,正因为他对我的‘特殊’了解,你们跟我一起去,反而可能成为他的筹码,或者让我分心。霜语祭坛的情况未知,我需要绝对的机动和……不被牵制的决断。”
她顿了顿,银灰色的眼眸看向昏迷的雷恩,又转向窗外永不停歇的风雪:“雷恩为了护我,动用禁术,生死未卜。北境因我卷入这场灾厄,地下的威胁未除。墨衍的仪式一旦完成,后果不堪设想。我不能……再让任何人因我而涉险,或因我而犹豫。”
这是她身为“钥匙”、身为这场风暴中心的责任,也是她对伙伴们最深切的守护。独自赴约,是她权衡之后,认为能将风险与伤害降至最低的选择——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凌霄猛地闭上眼,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再睁开时,金眸中只剩下一种近乎冰冷的决绝:“好,你去。”
烈和苍同时震惊地看向他。
凌霄没有理会他们,只是紧紧盯着苏星,一字一句道:“但我要你答应我三件事。”
苏星看着他:“你说。”
“第一,无论发生什么,保住性命,活着回来。第二,若事不可为,立刻撤离,不可逞强。第三……”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沉重,“保持清醒,记住你是谁,记住……我们在等你。”
这三个要求,简单,却字字千钧。
苏星心中微颤,迎上他灼人的目光,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狠狠一拳砸在自己掌心,别过头去,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早点回来。”
苍叹了口气,从药囊中取出几个小巧的玉瓶和一枚翠绿欲滴的叶片:“这些丹药能短暂激发潜能、稳定灵魂,这片‘通灵叶’能与我的自然之力产生超远距离的微弱感应,若遇绝境,或许……能让我们知道你的方位。” 他将东西塞进苏星手中,眼神中充满了托付与不舍。
苏星将东西贴身收好,对三人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走向殿外。
她的背影挺直,银灰色的发丝在堡内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冷光,步伐坚定,却带着一种孤绝的意味。
凌霄看着她消失在殿门外的风雪中,垂在身侧的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他却浑然不觉。他转向烈和苍,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冽,却多了一份不容置疑的领袖气势:“烈,你坐镇霜狼堡,协助沃夫加稳定局面,监控地下动静。若有异变,用你的火焰,不惜一切代价,护住堡内核心区域和雷恩。”
烈虽然不甘,但也知道此刻不是争执的时候,重重点头:“放心!老子在,堡就在!”
“苍,”凌霄看向疲惫但眼神清明的鹿族医者,“你随我来。我们需要立刻分析墨衍可能利用霜语祭坛和‘远古之影’布置的仪式细节,找出可能的破绽或备用方案。同时,鹰族的传讯秘法需要你的自然之力配合,才能穿透北境混乱的能量场,向族内和我父亲传递最新情报,请求远程支援或……预警。”
他知道,放任苏星独自涉险,已是极限。他必须在后方,为她铺好可能的所有退路,并准备着,在她需要时,不惜一切代价,撕破这北境的风雪与黑暗,出现在她身边。
苏星离开了霜狼堡,孤身一人,踏入茫茫雪原。
永冻峰方向吹来的寒风更加凛冽,卷起的雪沫如同白色的沙暴,能见度极低。但她不需要地图,也不需要向导。灵魂深处那丝与“虚无”异质的隐晦联系,以及银灰色规则之力对冰寒秩序的天然感应,如同无形的罗盘,为她指引着“霜语祭坛”的方向——那是北境古老冰寒规则的节点之一,对她此刻的状态,有着一种奇异的吸引力。
她将速度提升到极致,规则之力在体内流转,不仅用于抵御严寒和加速,更开始主动与周遭的冰雪环境产生共鸣。她不再抗拒那银灰色力量中的冰冷与疏离感,反而尝试去理解、去掌控、去运用这种仿佛更接近世界底层“秩序”本质的力量。
她发现,在这种状态下,她对风雪轨迹的预判、对冰层结构的感知、甚至对远处能量波动的捕捉,都变得异常敏锐和清晰。整个世界在她“眼中”,似乎被剥离了情感与色彩,只剩下冰冷的线条、流动的能量与运转的规则。这种视角让她感到一种近乎全知的冷静,却也带来一种更深层次的孤独与寒意。
沿途,她遇到了一些被地脉异动和“远古之影”气息惊扰而狂暴化的冰原生物,但都在她精准而高效的银灰色规则之力下被迅速制服或绕过,没有浪费丝毫时间。
越是靠近雷恩描述中“霜语祭坛”所在的区域,环境就越是异常。风雪诡异地减弱了,天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铅灰色,静止不动。大地上的积雪变得坚硬如铁,呈现出一种黯淡的、仿佛被抽干了生机的灰白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混合着古老冰尘与淡淡黑暗能量的气息。
终于,在穿越一片如同巨人遗骸般耸立的、扭曲的冰林之后,苏星的眼前出现了一片巨大的、被环形冰丘环绕的冰原空地。
空地中央,矗立着一座完全由某种深蓝色、近乎黑色的古老玄冰垒砌而成的巨型祭坛。祭坛呈阶梯状向上收缩,顶端是一个平台,平台上立着数根断裂大半、雕刻着难以辨认的扭曲符号的冰柱。整个祭坛散发着苍凉、死寂而又不容亵渎的威严感,正是传说中的“霜语祭坛”。
然而,此刻的祭坛,却与“死寂”二字毫不相干。
祭坛周围的地面上,以某种邪恶的规律,刻画着一个覆盖了整个空地的、巨大无比的暗紫色法阵!法阵的线条由沸腾的、散发着“虚无”气息的黑暗能量构成,无数扭曲的符文在其中明灭,与祭坛本身的古老冰纹格格不入,却又诡异地交织在一起,仿佛在亵渎与利用着这份古老。
法阵的八个关键节点上,各插着一面燃烧着幽紫狐火的旗帜,旗帜无风自动,猎猎作响,源源不断地为法阵提供着能量。而在法阵的核心,也就是祭坛正前方的空地上,一个更加复杂精密的子法阵正在缓缓运转,中心处,悬浮着一团不断蠕动、散发着令人心悸波动的深蓝色能量体——那气息,与霜狼堡地下“远古之影”同源,但更加精纯、更加狂暴!显然,墨衍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远古之影”的一部分核心力量或意志,引导并禁锢在了此地!
更让苏星瞳孔骤缩的是,在那个子法阵的周围,按照特定的方位,或坐或跪着八道身影。他们身穿不同部落的服饰,但此刻都眼神空洞,面容扭曲痛苦,身体被暗紫色的能量锁链缠绕,胸口处闪烁着与法阵同源的幽光——正是之前失踪的那些北境小部落的族长或祭司!他们竟然被墨衍当成了维持这个邪恶仪式的活体祭品与能量节点!
而在祭坛的最高处,一身紫袍的墨衍,正负手而立,俯瞰着整个法阵。感受到苏星的到来,他缓缓转过身,紫眸中闪烁着如愿以偿的、冰冷而狂热的光芒。
“你来了,我亲爱的‘钥匙’。”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寂静的冰原空地,“比我想象的,还要快一些。看来,你已经初步体会到了‘秩序’真正的魅力,以及……与这北境本源,与我为你准备的‘舞台’,是何等的契合。”
他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整个祭坛与法阵:“看吧!古老祭坛的规则基石,‘远古之影’的混沌核心,八位部落首领的生命与信仰之力作为锚点,再加上我这精心改良的、源自‘虚无’的降临法阵……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他的目光,如同最黏稠的毒液,牢牢锁定在苏星身上,声音充满了诱惑与不容抗拒的压迫:
“只差最后一步——你,这把独一无二的‘钥匙’,插入这为你量身打造的‘锁孔’,引导‘混沌’与‘秩序’在此交融,开启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苏星,是时候,做出你最终的选择了。”
“是作为旧世界的陪葬品,与这些蝼蚁一同消亡;还是……拥抱新生,成为与我并肩的……神?”
霜语祭坛,寒风凝固。巨大的邪恶法阵无声运转,八位被禁锢的祭品发出无声的哀嚎。墨衍站在力量的旋涡中心,向孤身赴约的苏星,发出了最终的邀请,也是最后的通牒。
而苏星,站在这冰冷绝望的舞台边缘,银灰色的眼眸中,倒映着那毁灭与诱惑交织的图景,缓缓握紧了拳。体内的规则之力,与这祭坛的古老冰寒,与那法阵的黑暗能量,产生了强烈的、几乎要将她撕裂的共鸣。
孤星赴约,真正的考验,此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