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公李奕,被女帝亲封为监察特使,总揽柳若妍一案,三司皆受其节制。
旨意一下,神凰城炸了锅。
整个文官集团人人自危,魂不附体。
谁不知道这位新晋的吴国公,在江南道是何等杀伐果断,视百年世家如路边野草。
江南的累累白骨,至今还是神凰城权贵们午夜的惊悚素材。
现在,让他来审理盘根错节的柳若妍一案?
这哪里是审案,这是请来了一尊杀神,要把整个官场都轰成焦土。
一时间,弹劾吴国公“滥用酷刑”、“武夫当国”的奏折,堆满了凤凰殿内黄婉儿的桌案,却无一递到女帝面前。
文官们坐立难安。
而以英国公为首的勋贵武将,则个个喜上眉梢,备足了瓜子蜜饯,就等着看李奕如何把这天捅出一个窟窿。
……
刑部大牢。
这里终年不见天日,空气里混杂着潮湿、腐朽与血腥的气味,令人作呕。
青石板地面覆盖着滑腻的青苔,烛火只能照亮周身三尺之地。
“吱呀——”
沉重的铁门推开,一道光亮刺入黑暗。
李奕身着绣金线黑底的麒麟武官袍,手持神凰令,大步走进来。
他身后跟着一男一女。
左侧身形魁梧,面容刚毅的,是禁卫军大统领徐书业。
右侧面色苍白的,目光阴狠的是绣衣卫指挥使傅童。
禁卫军是女帝在神凰城的直接武力,绣衣卫是女帝对内外监察的利刃。
这二人伴随神凰令同时出现,昭示着女帝对李奕毫无保留的支持。
甬道尽头,刑部尚书孙锐带着一众官吏等候。
这是一个约莫四十岁的女官,面容严肃,身形笔挺,一身绯色官服穿得一丝不苟。
她便是神凰城出了名的铁娘子,办案只认证物律法,不讲人情世故。
此刻,她看到李奕身后的组合,面容也微不可察地紧绷了一下。
她迅速敛去情绪,上前躬身行礼,态度不卑不亢:“下官刑部尚书孙锐,率刑部众官,见过吴国公、徐统领、傅指挥使。”
李奕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淡淡点头:“孙尚书,不必多礼。”
他的声音在通道里格外清晰。
“陛下旨意,想必孙尚书已经知晓。本官今日前来,是为督办此案。不过……”
李奕话锋一转,刑部官员们都竖起了耳朵。
“本官初来乍到,对案情卷宗尚不熟悉,三司会审既已开始,便没有中途打断的道理。孙尚书办案素有清名,你来继续审讯。”
“本官与徐统领、傅指挥使,就在一旁听审即可。”
此言一出,孙锐身后的刑部官员们顿时一片哗然,满脸不可思议。
手握监察特使的大权,身边还跟着两大强援,却甘愿当个看客?
这可不符合他“江南杀神”的传闻。
孙锐也是一怔,她抬起头,深深看了李奕一眼,试图从他那张年轻沉稳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但李奕的表情平静无波,让她完全看不透。
孙锐沉默片刻,她知道,李奕此举绝非示弱,更像是在等他们出招。
她最终缓缓点头,声音沉稳:“下官,遵命。”
……
刑部大堂,阴森压抑。
十几根牛油蜡烛燃烧着,火光跳跃,人影在墙上晃动。
柳若妍、王虹、沈千秋、柳时言等一干涉案的前朝重臣被悉数带上。
他们身着囚服,但未戴枷锁镣铐。
李奕、徐书业、傅童三人,被安排在主审官位侧后方的一排太师椅上。
李奕悠然坐下,李诞立刻奉上热茶。
他端起茶杯,轻轻拨弄杯盖,目光扫过堂下众人。
“有意思……”
李奕玲珑心算和慧眼识英天赋加持运转下,堂下每个人的情绪波动,清晰地反馈到他的感知中。
“这些人,心中多是恐惧,但被另一股情绪包裹着……是‘希望’?他们竟然还抱有希望?”
李奕心中冷笑。
“也好,就让我看看,你们的希望从何而来,底牌又是什么。”
孙锐吸了口气,重重一拍惊堂木。
“啪!”
清脆的响声回荡,拉开了审判的序幕。
“提审罪官,前户部侍郎,张显!”
一名面色蜡黄的中年官员被带到堂中央,立刻双膝跪地,痛哭流涕:“尚书大人明鉴!下官……有罪啊!”
孙锐面无表情:“张显,你身为户部侍郎,为何纵容江南吴郡家族侵吞官田,偷逃税款?”
“是下官糊涂!”
张显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下官常年忙于公务,疏于管教家人,才让他们铸成大错!”
“但天地良心,对于他们暗中与柳家、王家勾结,意图谋逆之事,下官是毫不知情啊!下官对陛下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呐!”
说着,他转向李奕的方向,砰砰砰地磕头。
“吴国公!下官知道您是陛下最信任的肱股之臣,明察秋毫!下官虽有失察之罪,但绝无叛逆之心啊!求国公爷为下官做主!”
接下来的提审,几乎是这场表演的重复
每个人都表现得情真意切,声泪俱下。
他们爽快地承认渎职、贪腐、治家不严等罪名,姿态放得极低。
然而,一旦问话触及核心——即柳若妍、王虹是否串联各家,策划谋反,所有人便众口一词,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整个审案过程,变成了一场“认小罪、脱大罪”的集体表演。
李奕呷了一口茶,脸上平静无波。
终于,轮到了核心人物。
“带柳若妍、王虹。”
孙锐的声音冷了几分。
前吏部尚书柳若妍,与前礼部尚书王虹被带了上来。
两人即便是阶下囚,也依然站得笔直,神态中带着一股浸入骨髓的倨傲。
她们的目光甚至没有在孙锐身上停留,而是直接越过她,看向旁边的李奕。
孙锐的眉头紧皱,惊堂木再次响起:“柳若妍,王虹!你二人乃是朝廷要犯,为何不跪?”
柳若妍神情冷淡,没有说话。
“孙尚书,我与柳尚书身上尚有朝廷诰命,在没有定罪之前,我们依然是一品大员。”
王虹则抬起下巴,声音清冷:“按大周礼法,见官无需下跪。孙尚书熟读律法,不会连这点都忘了吧?”
“你!”
孙锐身后的刑部官员气得脸色涨红。
孙锐强压怒火,冷声道:“好。那本官问你们,柳家和王家在江南豢养私兵,图谋不轨,此事,你等可知情?”
柳若妍开口了,脸上带着一丝嘲讽的微笑。
“孙尚书,这个问题,绣衣卫的诏狱里,还有你与大理寺、御史台的同僚在这刑部大堂,在过去的两个多月,已经问了不下二十遍。”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傲慢:
“我等一心为公,鞠躬尽瘁,对家族那些逆行之事,若有半分知晓,必会大义灭亲。三司会审多日,可曾找到半点我等参与其中的证据?”
“不错!”
王虹也开口应声,“我等百年世家,出了几个害群之马再正常不过,还希望孙尚书不要人云亦云,秉公办理的好!”
“放肆!”
孙锐终于动了真怒,“这里是刑部大堂!”
“我已听闻吴国公手握圣旨,权势滔天,但大周自有法度。”
柳若妍恍若未闻,反而将目光转向李奕,朗声道:
“您总不能坐视刑部在毫无凭据的情况下,就构陷我们这些为国效力多年的朝廷命官吧?传出去,岂不是寒了天下士子的心,动摇我大周的国本!”
一番话有理有据,不少刑部官员,竟都下意识地点点头。
李奕看着她的表演,心中毫无波澜。
他将手中的茶杯放回案几上。
“叮。”
一声轻响,在这压抑的大堂中却宛如洪钟,瞬间让所有人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柳若妍的慷慨陈词戛然而止,整个大堂陷入安静之中。
李奕好似毫无所觉,对孙锐做了一个“请继续”的手势。
孙锐碰了个软钉子,又被李奕这一下弄得心头一凛。
她知道不能再被这两人牵着鼻子走,思索片刻后,沉声下令。
“带柳时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