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婉醒来时,世界是模糊的。
眼皮沉得像灌了铅,她费力地睁开一条缝,刺眼的白光涌进来,她本能地想抬手遮挡——
一阵撕裂般的痛从右臂传来。
她倒吸一口冷气,整个人僵住了。痛。全身每个细胞都在痛。右臂被固定在胸前,包裹着厚厚的石膏。胸口像是被巨石压着,每次呼吸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别动。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林清婉艰难地转过头,视线逐渐聚焦——秦墨轩坐在床边,眼睛红肿得像桃子,眼眶下是深深的黑眼圈,下巴上长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憔悴得不像样。
他握着她的左手,手在剧烈颤抖。
你醒了……他的声音在抖,你终于醒了……
林清婉张嘴,想说话,喉咙里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墨……轩……
秦墨轩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他低下头,把脸埋在她的手上,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他在哭。一个三十岁的男人,趴在她手上,像个孩子一样哭。
林清婉的心脏被狠狠揪住。她虚弱地抬起左手,摸了摸他的头,头发凌乱而粗糙,带着好几天没洗的油腻感。
对不起……她哑着声音说,让你担心了……
秦墨轩猛地抬起头,眼泪还挂在脸上,声音破碎：你还敢说对不起？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死了？！
他的手攥得更紧,指节泛白：四分钟。整整四分钟你没呼吸。医生都准备放弃了,是我……是我不肯放手……
他说不下去了,再次把头埋进她手心。
林清婉的眼泪也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枕头上。她想抱他,但右手动不了,左手也没力气。她只能任由眼泪流淌,哑着声音重复：对不起……对不起……
门被推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进来,看到林清婉醒着,眼中闪过惊喜：林女士,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林清婉诚实地说,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全身都疼。
医生走过来检查,一边记录一边说：你很幸运,林女士。右臂尺骨骨折,两根肋骨断裂,全身多处二度烧伤,轻微脑震荡,还有肺部积水。但都不致命。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严肃：但你需要住院至少一个月。而且这一个月内,不能有任何剧烈活动。
一个月？林清婉挣扎着想坐起来,不行,我不能住院……现在正是关键时期……
她刚动了动,右臂和胸口同时传来钻心的痛。她倒吸一口冷气,脸色瞬间惨白,冷汗从额头冒出来。
秦墨轩立刻按住她：别动！你想死吗？！
医生的表情更加严肃：林女士,你现在这个状态,连站都站不起来。如果你不好好休养,这些伤会留下永久性后遗症。
林清婉咬着牙,想反驳,但身体的虚弱让她说不出话。她尝试用左手撑着床沿坐起,手臂刚用力,就软了下去。
她真的……连坐都坐不起来。
这个认知让她的眼眶瞬间红了。她低下头,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的眼泪。
秦墨轩握住她的手,声音放轻：你已经做得够多了。接下来,交给我们。
可是……
没有可是。他的语气很坚定,清婉,你救了那么多人。现在,让我们来保护你,好吗？
林清婉沉默了很久,最终点了点头。
苏雨薇来的时候,带了个保温桶。
婉婉！她冲进来,看到林清婉醒着,眼泪立刻掉了下来,你这个笨蛋！你知道你昏迷了多久吗？三天！整整三天！
她一边哭一边打开保温桶：我给你炖了汤,医生说你现在只能吃流食。
林清婉看着她,虚弱地笑了：雨薇,你哭得比我受伤的人还惨。
废话！苏雨薇抹了把眼泪,舀起一勺汤,小心翼翼地递到林清婉嘴边,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能不担心吗？
汤是温热的,鲜美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林清婉喝了一口,眼泪又涌了出来。
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这种被关心的感觉,太久违了。
苏雨薇一勺一勺地喂她,动作很轻柔。喂完汤,她擦了擦林清婉嘴角的汤渍,然后坐下来,表情变得严肃。
婉婉,我有好消息和坏消息。
先说坏的。林清婉说。
苏雨薇吸了口气：灭世会的这批人都被抓了,但审讯中发现……他们不是全部。真正的首领还没露面,那个叫的人,到现在还是个谜。
林清婉的心脏一紧。
更糟的是……苏雨薇的声音更低了,你这次的行动,虽然救了很多人,但也让全世界看到了——你会受伤,会流血,不是无敌的。
她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痛苦：有五个国家提出退出《人类共同体协议》。他们说……他们说不确定你能不能带领人类走向未来。
林清婉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滑落。
她明白了。
她用生命证明了自己的决心,但也暴露了自己的脆弱。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脆弱就是原罪。
好消息呢？她哑着声音问。
苏雨薇的眼睛亮了：你爸醒了！
林清婉猛地睁开眼睛,不敢相信：什么？！
你爸醒了！苏雨薇笑着哭,就在你昏迷的第二天,他突然醒了！医生说是奇迹！
林清婉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再也止不住。她颤抖着说：我要……我要见他……
别急,他现在还很虚弱,不能见面。苏雨薇拿出手机,但我们可以视频。
她拨通电话,屏幕上出现了父亲的脸。
那张脸苍白而憔悴,但眼神是清醒的。父亲看到林清婉,眼眶瞬间红了。
糖糖……他的声音沙哑,我的糖糖……
爸……林清婉哭得说不出话,爸……你终于醒了……
糖糖,别哭。父亲的手在屏幕上摸索,像是想擦去她的眼泪,爸爸醒了,爸爸看到你了。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更加温柔：糖糖,爸爸骄傲。你做了件了不起的事。
林清婉摇头,哭得更凶：不……不是了不起……我差点就回不来了……我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但你回来了。父亲的眼泪也流了下来,你救了那么多人,还能回来。糖糖,你知道爸爸看到新闻时,心里想的是什么吗？
林清婉摇头。
爸爸想,这是我的女儿。父亲笑了,笑容里满是骄傲,这是我林远山的女儿。她比任何人都勇敢,比任何人都善良。
林清婉再也说不出话,只是哭。
苏雨薇也在旁边哭,秦墨轩站在门口,眼眶也红了。
夜深了,病房里只剩下林清婉和秦墨轩。
秦墨轩坚持要留下来陪护,林清婉拗不过他,也没力气拗。
她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突然问：墨轩,你说我做错了吗？
什么？
如果我不去诱捕,如果我不扔那个核弹……她的声音很轻,也许我不会受伤,也许那些国家不会退出。
秦墨轩沉默了几秒,然后走到床边,坐下来,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清婉,你知道我在水里找你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吗？
林清婉摇头。
我在想,如果你死了,我要怎么活下去。他的声音很平静,但眼中有泪光,我想了很久,发现我想不出答案。因为没有你的世界,对我来说没有意义。
他握住她的手：但当我把你救上来,看到你还有呼吸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你做的是对的。
为什么？
因为如果你当时选择了逃跑,那个核弹爆炸后,会有几百个无辜的人死去。他的声音变得更加温柔,而你,会背负这份愧疚一辈子。那样的你,就不是我爱的林清婉了。
林清婉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清婉,那些国家退出,不是因为你脆弱,而是因为他们害怕。秦墨轩认真地说,他们害怕你的决心,害怕你的牺牲精神。因为这意味着,如果他们跟随你,也必须付出同样的代价。
他停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笑：但你知道吗？就在你昏迷的这三天,有二十个国家主动申请加入《人类共同体协议》。
林清婉愣住了。
他们说,他们被你感动了。秦墨轩的眼中闪烁着光芒,一个愿意为他人牺牲的领袖,才是真正值得追随的领袖。
林清婉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滑落。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虚弱地抬起左手,习惯性地想推那副不存在的眼镜——但手指摸到的只有空气。
她愣了一下,然后苦笑：我的眼镜……在爆炸里丢了。
我知道。秦墨轩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副新的平光镜,我让人按照你的习惯定制的。
他小心翼翼地帮她戴上。
林清婉透过镜片看着他,突然笑了：谢谢你,墨轩。
不用谢。他吻了吻她的额头,这是我应该做的。毕竟……
他停顿了一下,眼中满是温柔：你是我未来的妻子。
第三天,林清婉坚持要召开一次视频会议。
医生和秦墨轩都反对,但她很坚持：我必须去。那些国家在等我的回应。
最终,他们妥协了。秦墨轩推着轮椅,将她送到临时布置的会议室。
视频接通的瞬间,全球193个国家的代表同时出现在屏幕上。
他们看到林清婉——苍白的脸,包扎的右臂,坐在轮椅上,虚弱得像一阵风就能吹倒。
会议室陷入寂静。
林清婉吸了口气——这个简单的动作都让她的胸口痛得要命——然后开口,声音虚弱但清晰：
各位,我知道你们在怀疑。你们在想,一个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女人,凭什么带领人类走向未来？
她停顿了一下,眼神扫过每张脸：我告诉你们答案。
人类的希望,从来不在于我们有多强大,而在于我们有多坚持。她的声音变得更加坚定,我可以受伤,可以流血,可以倒下。但我不会放弃。因为我知道,我身后站着的,是无数个和我一样的普通人。
你们要的不是一个无敌的神,而是一个愿意和你们并肩作战的同类。她的眼中闪烁着光芒,我就是那个同类。我会受伤,但我会站起来。我会害怕,但我会前进。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更加温柔：各位,30天的期限还剩23天。我会用这23天证明给你们看——人类,值得被拯救。
屏幕上,沉默了三秒。
然后,掌声响起。
一个接一个,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掌声像海浪一样席卷整个屏幕。
林清婉看着屏幕,眼泪再次涌出。但这一次,她笑了。
会议结束后,林清婉被推回病房。她整个人瘫在轮椅上,虚弱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秦墨轩抱起她,轻轻放在床上。她闭着眼睛,声音虚弱：墨轩……我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
什么？
人类……真的值得被拯救吗？她睁开眼睛,眼中满是疲惫和迷茫,我付出了这么多……值得吗？
秦墨轩握住她的手,认真地说：清婉,你问错问题了。
什么意思？
不是人类值不值得被拯救,而是……他的声音变得更加温柔,你值不值得被爱。
林清婉愣住了。
你拯救人类,不是因为他们值得,而是因为你的心里有爱。他吻了吻她的手背,这份爱,让你无法袖手旁观。所以无论结果如何,你都是对的。
林清婉的眼泪再次涌出,但这一次,她笑了。
她虚弱地说:墨轩,等我好了……
我们就结婚吧。
秦墨轩的眼睛瞬间亮了,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好。等你好了,我们就结婚。
窗外,夜幕降临。
但病房里,充满了温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