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医院走廊很安静。
林清婉推开病房门，父亲正靠在床头看书。
她轻声说。
父亲抬起头，看到她，笑了：这么晚还来？
想你了。她走过去，在床边坐下。
这句话说出口，她自己都愣了下。
她多久没说过这样的话了？
三年？
不，更久。
从母亲去世后，她就很少表达自己的情感。
怕说出来，就会哭。
父亲看着她，眼眶有些红。
傻孩子。他伸手摸摸她的头，怎么突然这么说？
林清婉靠在他肩上，像小时候那样。
这个动作，她以为自己早就忘了。
但身体记得。
在父亲面前，她永远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小女孩。
爸，我有事想跟你说。
嗯，说吧。
林清婉犹豫了下，把天机会的事说了出来。
她说得很慢，一边说一边观察父亲的表情。
父亲听着，没有打断。
直到她说完，病房里安静了很久。
她有些担心。
父亲吸口气：清婉，你想去吗？
我......她咬了咬嘴唇，我不知道。
为什么不知道？
我怕。她终于说出口，我怕我去了，就会变成妈妈那样。
父亲愣了下：你是说......
妈妈为了使命，失去了太多。林清婉的声音颤抖，她没能好好陪你，没能看我长大，甚至......甚至最后......
她说不下去了。
父亲拉住她的手。
清婉，你知道为什么你母亲最后选择了我吗？
她抬起头，看着父亲。
那时候追你母亲的人很多。父亲笑了，有比我帅的，有比我有钱的，有比我有才华的。
但她选了我。
为什么？林清婉问。
因为我给了她平凡的爱。父亲说，那些人爱的是她的才华，她的成就，她的光芒。
只有我，爱的是她本人。
爱她笨手笨脚地做菜，爱她考试前会紧张到胃疼，爱她深夜看星星时的安静。
林清婉听着，眼泪掉下来。
她从来不知道，父母之间有这样的故事。
爸爸不想让你重复你母亲的痛苦。父亲说，看着你这些年这么累，爸爸心疼。
但如果这是你的使命，他握紧她的手，爸爸支持你。
可是......
听我说完。父亲打断她，你母亲临终前，跟我说了很多话。
他停顿了下，眼里有泪：
她说，如果有来生，她想做个普通人，好好爱你爸爸，看着你长大。
林清婉的泪流得更凶。
我当时问她，那你后悔吗？后悔选择那条路吗？
你知道她怎么说？
林清婉摇摇头。
她说，我不后悔走那条路，我后悔的是没能让你们理解——使命和幸福，不是对立的。
父亲看着女儿：
她说，我可以拥有使命，也可以拥有幸福。但我当时太年轻，不知道怎么平衡。如果能重来，我会做得更好。
林清婉抱着父亲，哭得像个孩子。
爸......
所以啊，父亲拍着她的背，不要怕重复你母亲的路。
因为你和她不一样。
你有我，有墨轩，有那么多爱你的人。
你不会孤单的。
林清婉靠在父亲肩上，哭了很久。
哭够了，她坐起来，擦干眼泪。
爸，你说我该怎么选？
父亲笑了：傻孩子，这个只能你自己决定。
但我可以告诉你，你母亲是怎么选的。
他看向窗外：
那年，天机会找到她，给她三天时间考虑。
她整整三天没睡，就坐在窗边看星星。
第三天早上，她对我说：建国，我想去。不是为了荣耀，不是为了证明什么，是因为我想做些有意义的事。
我问她：会不会后悔？
她说：如果不去，我会后悔一辈子。
父亲转头看着林清婉：
所以，清婉，问问你自己。如果不去，你会后悔吗？
林清婉愣住。
会后悔吗？
她想了想。
如果不去，她会不会想——如果我去了，会是什么样？
如果不去，她会不会觉得——我辜负了母亲？
如果不去，她会不会遗憾——我本可以做更多？
我......她咬着嘴唇。
父亲看着她纠结的样子，笑了：
你啊，就是想太多。
他指了指她的手：你在数手指，对吗？
林清婉愣了下，低头看。
她的手指在无意识地一根根数着。
这是她从小到大紧张时的习惯。
小时候你就这样。父亲说，每次要做决定，就会数手指。数到十，就是答案。
林清婉笑了，有些不好意思。
爸，你怎么还记得这些？
因为你是我女儿啊。父亲温柔地说，我记得你所有的小习惯。
你紧张时会数手指，害怕时会抱着我的胳膊，开心时眼睛会特别亮。
他顿了顿：
就像现在，你在思考的时候，会咬嘴唇。
林清婉下意识松开嘴唇。
对不起，爸。她说，我总是让你担心。
傻话。父亲说，你是我女儿，我不担心你担心谁？
两人沉默了会儿。
林清婉突然问：
爸，如果妈妈能重新选择，她还会走那条路吗？
父亲想了想，笑了：
会的。
为什么？
因为那是她。父亲说，你母亲是那种人——如果这个世界有问题，她就想去改变。
就像现在的你。
他看着女儿：
清婉，你也会选择你的路，对吗？
林清婉愣住。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对。
那是母亲。
母亲会选择使命，不是因为她不爱家人，而是因为她就是那样的人。
而她呢？
她也是那样的人吗？
林清婉看着父亲。
父亲的眼神温柔，但也坚定。
他在等她自己找到答案。
她说，我想......
父亲握住她的手：别急，慢慢想。
这个决定，关系到你的一生。
所以，不要因为别人的期待，不要因为母亲的遗愿，不要因为任何外在的原因。
他看着她的眼睛：
只问你自己——你想吗？
林清婉看着父亲，眼泪又掉下来。
但这次，不是难过。
是感动。
父亲从来没有逼她做什么。
即使是这样重大的选择，他也只是陪伴，而不是替她决定。
谢谢你，爸。她抱住父亲。
傻孩子。父亲拍着她的背，不管你选什么，爸爸都支持你。
因为你是我的女儿。
你做的每个选择，爸爸都相信，那是对的。
林清婉在父亲怀里，哭着笑了。
她想起小时候。
每次她做错事，母亲会严厉地教育她。
但父亲总是护着她，说：没关系，孩子嘛，总要犯错才能成长。
现在她长大了，父亲还是这样护着她。
爸，你的身体怎么样了？她擦干眼泪，转移话题。
好多了。父亲笑了，医生说再过一个月就能出院了。
真的？
真的。父亲捏了捏她的脸，所以你别担心我。
我还要看你结婚呢。
林清婉脸红：爸......
怎么？父亲打趣，墨轩那孩子不错。
她更红了。
父亲哈哈大笑。
林清婉看着父亲笑，心里很暖。
多久没看到父亲这样笑了？
自从母亲去世后，父亲很少笑得这么开心。
爸，等你出院了，我们一起去旅游好不好？
好啊。父亲说，去哪？
去妈妈想去但没去成的地方。
父亲愣了下，眼眶红了。
他点头，我们带着你妈妈一起去。
林清婉知道，父亲说的，是指母亲的照片。
她握住父亲的手，我们一家人，一起去。
夜深了。
林清婉要走的时候，父亲叫住她。
清婉。
记住，父亲说，不管你选什么，你都不是一个人。
你有爸爸，有墨轩，有那么多爱你的人。
所以，别怕。
林清婉点点头，眼眶又湿了。
还有。父亲笑了，如果去了天机会，也别忘了回家吃饭。
爸爸的红烧肉，你最爱吃的。
林清婉笑了：
走出病房，她站在走廊上，吸口气。
窗外，夜色很深。
但她的心，突然亮了。
父亲说得对。
问题从来不是——我该选什么。
而是——我想要什么。
她想了想。
如果不去天机会，她会后悔吗？
会的。
因为她和母亲一样，如果看到这个世界有问题，她就想去改变。
如果去了天机会，她会失去什么吗？
也许会。
但她也会得到很多。
最重要的是——
她有父亲，有秦墨轩，有那么多爱她的人。
她不会孤单。
她不会重复母亲的遗憾。
因为她学会了母亲没学会的——
使命和幸福，可以并存。
她拿出手机，给秦墨轩发了条消息：
墨轩，我想好了。
很快，他回复：想好什么？
今晚看星星的地方，她打字，我有话要对你说。
好，我在那里等你。
林清婉收起手机，走向电梯。
她的脚步，很轻，但坚定。
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不是为了母亲，不是为了家族，不是为了任何人。
是为了她自己。
因为这就是她——林清婉。
一个看到不公就想改变的人。
一个有使命感的人。
一个想要创造价值的人。
但同时，她也是一个想要幸福的人。
而这两者，并不矛盾。
电梯门开了。
她走进去，按下一楼。
电梯镜子里，她看到自己的脸。
眼睛红红的，但嘴角在笑。
她摸了摸口袋。
那颗小女孩给的糖还在。
她拿出来，放进嘴里。
很甜。
像父亲的爱，像秦墨轩的守护，像所有爱她的人给她的温暖。
有这些，她什么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