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江城最高的摩天大楼，云端会所。
林清婉提前到了二十分钟。她选了靠窗的位置，能俯瞰整个城市。今天没穿红裙，而是一身素雅的米白色套装——她不想显得太有攻击性。
要喝点什么吗？服务生轻声问。
白开水就好。林清婉推了推眼镜，发现手心有点潮湿。
紧张。她承认自己在紧张。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母亲的仇人——如果他真的算是仇人的话。沈致远临死前说过，webb爱而不得，因爱生恨。可爱与恨，有时候只是一线之隔。
十一点整，电梯门开了。
走出来的男人让林清婉微微一愣。
罗伯特·韦伯，六十岁，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深邃的蓝眼睛，高挺的鼻梁，即使在这个年纪依然能看出年轻时必定是个极其英俊的男人。他穿着手工定制的灰色西装，每一个细节都无可挑剔。
林小姐。他微微颔首，声音低沉磁性，带着英国上流社会特有的优雅口音。
林清婉站起身，伸出手：韦伯先生。
握手的瞬间，她注意到他的手很凉，而且在微微颤抖。
他也在紧张？
两人相对而坐。罗伯特没有立即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里有种说不出的复杂。
你像极了你母亲。终于，他开口了，一样的美，一样的......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
固执？林清婉替他说完。
罗伯特笑了，那是一种带着苦涩的笑：是的，固执。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褐色的信封，小心翼翼地打开，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年轻的母亲穿着白大褂，笑容灿烂。旁边站着同样年轻的罗伯特，阳光帅气，正侧头看着她，眼里满是温柔。
1998年，波士顿医学院。他的声音变得柔软，那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林清婉接过照片，手指轻轻摩挲着母亲的脸。母亲那时候真年轻，眼里有光，笑得那么开心。
她当时在研究什么？林清婉问。
改变世界。罗伯特说，她总说，医学不应该是富人的特权。每个生命都值得被拯救。
他端起咖啡，却没有喝，只是看着杯中的倒影。
我爱她。他突然说，疯狂地，不顾一切地爱着。为了她，我可以放弃一切。
但她选择了我父亲。林清婉平静地说。
是的。罗伯特的手握紧了杯子，一个普通的、没有任何背景的中国男人。我不明白，我给了她一切，为什么她还是选择了他。
因为他不会要求她放弃梦想。林清婉说，而你会。
罗伯特愣住了。
你爱的是你想象中的她，而不是真实的她。林清婉继续说，你想把她变成你的私人收藏，而我父亲，只想陪她一起飞翔。
咖啡杯在罗伯特手中微微颤抖，几滴咖啡洒在了桌布上。
对不起。他拿出手帕擦拭，动作有些慌乱——这个掌控跨国医药帝国的男人，此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林清婉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可能并不是纯粹的恶人。
您恨她吗？她问。
罗伯特沉默了很久：我试过。当她拒绝我的时候，当她选择那个男人的时候，当她带着研究成果消失的时候......我试过恨她。
但是？
但是我做不到。他苦笑，二十多年了，我还是做不到。
他重新看向林清婉：所以当我知道你的存在，知道你继承了她的天赋，我......
您想通过我找回她？
也许吧。罗伯特承认，看到你，就像看到了年轻时的她。同样的聪明，同样的勇敢，同样的......
同样的拒绝您？
这次轮到罗伯特笑了，是真心的笑：是的，同样的拒绝。
他从包里又拿出一份文件：这是我的提议。给我你母亲的研究资料，我可以让你成为世界首富。黑凤凰的所有资源都可以为你所用。
林清婉看都没看那份文件：我母亲拒绝了你，我也一样。
为什么？罗伯特皱眉，这是双赢的选择。有了我的帮助，你可以更快地实现你母亲的梦想。
不。林清婉摇头，那会是您的梦想，不是她的。她的梦想是让医学普惠大众，而您只想垄断一切。
她站起身，准备离开，却又停下。
韦伯先生，我有一个问题。
请说。
我母亲的死，和您有关吗？
罗伯特的脸色瞬间变白：你认为我会......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老人闭上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不是我。但......确实和我有关。
林清婉的心跳加速。
当年你母亲拒绝合作后，我的一些......过激的手下，他们自作主张......罗伯特的声音在颤抖，当我知道的时候，一切都太迟了。
所以您就这样放任凶手逍遥法外？
他们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罗伯特睁开眼，眼里有痛苦，但这改变不了什么。你母亲还是走了。
林清婉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她的手在微微发抖，眼镜差点滑下来。
那就商场上见真章吧。罗伯特站起身，恢复了商人的冷静，既然谈不拢，那就各凭本事。
他转身要走，又回头：林小姐，你很像你母亲，但你比她幸运。
为什么？
因为这个时代，女性可以既成功又独立。而在她那个时代......他苦笑，她必须选择。
电梯门关上后，林清婉依然站在原地。
她看着桌上那张泛黄的照片，母亲灿烂的笑容刺痛了她的眼睛。原来，在爱上父亲之前，母亲也曾有过另一种可能的人生。
手机响了，是苏雨薇。
老板，怎么样？
我见到了一个......困在过去的老人。林清婉说。
啊？
没什么。她收起照片，准备应战吧。真正的战争，现在才开始。
挂断电话，她走到窗边。江城在脚下延伸，这座见证了她所有悲欢的城市。
母亲，如果是您，会原谅他吗？
也许会吧。因为您总是那么善良。
但我不会。
不是因为仇恨，而是因为，有些错误，必须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