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站长一听,心头猛地一跳。蒋秘书的话中充满暗示,这哪里是“锻炼”,这分明是“钦点”!
刘县长下乡,随行采访是多大的荣耀?多少人挤破头都想抢的机会?蒋秘书一个电话,就直接落到了夏缘头上。
这夏缘,到底是什么来头?值得县长秘书亲自打电话?
韩站长不敢多问,只能满口答应:“没问题!绝对没问题!我一定通知夏缘同志,让她做好万全准备,绝不辜负领导的期望!”
“好。”蒋才哲淡淡地说,“那就这样。”
挂掉电话,办公室里重归寂静。
蒋才哲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夏缘,这次的舞台,我为你搭好了。我倒要看看,你是会选择在舞台上为我起舞,还是……选择把这个舞台也一起拆掉。无论如何,这出戏,一定会很有趣。
第二天上午,夏缘刚到广播站,就被韩站长叫进了办公室。
韩站长那张平时总是板着的脸,今天笑成了一朵菊花。他亲自给夏缘泡了杯茶,热情得让她浑身不自在:“小夏啊,来来来,坐!”
“站长,您找我有事?”夏缘没有坐,她习惯了站着说话。
“有事,大好事!”韩站长搓着手,一脸神秘和兴奋,“昨晚,政府办的蒋秘书,亲自给我打了电话。”
夏缘的心,咯噔一下。 她就知道,这件事不会就这么轻易过去。蒋才哲那个男人,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即使暂时没有攻击,那冰冷的视线也始终锁定着你。
“蒋秘书在电话里,可是把你好好地夸了一通啊!”韩站长眉飞色舞,“说你业务能力强,形象好,是咱们县里不可多得的人才!还说,要重点培养你!”
夏缘垂下眼帘,看着自己脚尖的旧布鞋,没有接话。
重点培养?怕是重点“关照”吧。
“这不,机会马上就来了!”韩站长终于说到了正题,“新来的刘县长,过几天要去松木水库调研。蒋秘书点名,让你作为随行记者,全程跟访!小夏,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新县长的第一次下乡采访,多少人盯着呢!这说明领导对你有多看重!”
夏缘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混合着惊讶和荣幸的微笑:“真的吗?太感谢领导的信任了!我一定好好准备,保证完成任务!”
她的心里,却是一片冰冷。拒绝?她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这是工作安排,是“领导的看重”,是“天大的荣耀”。她要是敢说一个“不”字,马上就会被扣上“不识抬举”、“辜负组织培养”的帽子。在单位里,这种罪名比任何错误都致命。
蒋才哲这一招,玩得真是漂亮。他不动声色地,就将她逼到了一个不得不与他正面接触的境地。
从韩站长的办公室出来,夏缘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几个同事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恭喜她,言语间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羡慕和嫉妒。
“夏缘,你可真行啊!居然能跟县长下乡!”
“可不是嘛,这下要成咱们站的门面了!”
杜艺萍远远地站着,抱着手臂,嘴角撇出一丝冷笑,眼神像淬了毒。她如愿进入广播局,虽然只是个打杂的,但她有信心当上播音员。
夏缘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她回到自己的座位,拿出笔记本和钢笔,开始冷静地分析眼前的局面。
蒋才哲的目标很明确:逼她进入他的势力范围,让她无法拒绝他的“示好”和“邀约”。
那么,她的对策也必须明确:
第一,工作上要做到无懈可击。采访稿、录音、播报,每一个环节都要做到完美,让他抓不到任何可以拿捏她的把柄。
第二,态度上要做到公私分明。在工作场合,她就是广播站的播音员夏缘,对他,就是对蒋秘书,礼貌,疏离,客气,但不亲近。把他的一切示好,都用“工作需要”这块盾牌挡回去。
她要让他明白,她夏缘,不是他后院里那些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莺莺燕燕。想用权势压她,没那么容易。
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一个个清晰的字迹。夏缘的眼神,也随之变得越来越坚定。这不仅仅是一次采访任务。这是她和蒋才哲的第一场正面交锋。她,绝不能输。
几天后,一辆绿色的北京吉普车颠簸在通往松木水库的土路上。车头方正如铁匣,军绿色的漆面在日光下泛着谦逊的光泽。它不像在行驶,倒像是从土地里生长出来,正被土地一寸寸地推着向前。引擎盖下,那台75马力的心脏在沉重地喘息,声音粗粝而诚实,传出很远,惊起了松树上的一群麻雀。
刘旭尧县长、夏缘和摄像记者老李同坐在后排,副驾驶座上,赫然就是蒋才哲。
他今天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衬衫,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他没有回头,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总能找到最恰当的时机开口。
“夏缘同志,第一次跟县长下乡,紧张吗?”他的声音透过后视镜传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夏缘将视线从窗外收回,看向后视镜里那双深邃的眼睛,平静地回答:“有点。不过更多的是激动,能有这样宝贵的学习机会。”
她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新人”该有的情绪,又点明了这是“学习机会”,将一切都框定在工作的范畴内。
蒋才哲笑了笑,没再说话。
吉普车在山路上绕了近两个小时,终于抵达了松木水库。水库管理站负责人和一众干部早已在门口列队等候,看到吉普车停稳,立刻像潮水般涌了上来。
“刘县长好!蒋主任好!”
刘旭尧县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面容和善,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颇有几分儒雅。他下车后,和众人一一握手,蒋才哲则始终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低声为他介绍着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