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在略显陈旧的磐石矿业家属区门口停下。伍巧几乎是弹射下车，目光急切地扫过那些熟悉的楼房和街道，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期待、紧张、还有一丝近乡情怯的惶恐交织在一起，让他手心都有些冒汗。
他凭着记忆，快步走向印象中绫真理家所在的那栋楼，脚步越来越快，几乎要跑起来。冰亦尽职尽责地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路橙泽则慢悠悠地走在最后，仿佛只是个散步的路人。
然而，当伍巧冲到记忆中的门牌号前时，却发现那扇门紧闭着，门口积着薄灰，窗台也空荡荡的，不像有人常住的样子。他愣了一下，不死心地敲了敲门，里面毫无回应。
“喂？有人吗？绫真理在吗？”伍巧提高声音喊道，心里开始发沉。
隔壁的门开了条缝，一个老太太探出头，打量了一下西装笔挺却一脸焦急的伍巧和他身后气质迥异的两人，摇摇头：“别敲啦，那家闺女早不住这儿啦。好像是去市中心那边学手艺去了吧？具体哪儿不清楚喽。”
希望落空，伍巧的心猛地一沉，脸上难掩失望和焦虑。她去哪了？过得好不好？
“啧！”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市中心……学手艺……会是什么？
他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在家属区里转了几圈，逢人便描述绫真理的样子打听，却一无所获。就在他快要被沮丧淹没时，目光无意间扫过家属区边缘临街的一家小店。
那是一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理发店，门面不大，招牌上的字都有些褪色。透过玻璃门，能看到一个穿着围裙的女人正背对着门口，低头认真地给一位老人理发。她的动作熟练而沉稳，一头利落的短发，身形……有些熟悉。
伍巧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鬼使神差地一步步走过去，越靠近，那种熟悉感就越强烈。当他终于站到玻璃门外，看清那个转过身来拿工具的女人的侧脸时，整个人如同被雷击中般僵在了原地。
是绫真理。
那张曾经充满朝气和些许叛逆的脸庞，如今沉淀了不少风霜，眼角眉梢添了几丝细纹，皮肤也不复从前那般光洁，看上去像是经历了多年操劳的三十多岁少妇，唯有那双眼睛，在看向顾客时依旧带着熟悉的专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
她似乎感应到了门外灼热的视线，抬起头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绫真理脸上的表情瞬间冻结，手里的剪刀“哐当”一声掉落在瓷砖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门外那个西装革履、仿佛从另一个世界闯进来的男人，嘴唇微微颤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下一秒，伍巧推开了玻璃门。
几乎是同时，绫真理像是被解除了定身咒，猛地冲了过来，没有任何言语，没有任何预兆，一记干脆利落的直拳狠狠砸向伍巧的腹部！
“呃！”伍巧完全没料到这迎接方式，猝不及防之下被打得闷哼一声，疼得弯下腰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然而，预期的第二击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用尽全力的、颤抖的拥抱。绫真理死死地抱住了他，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滚烫的眼泪瞬间浸透了他昂贵的西装外套。
“混蛋……你这个任性的混蛋！”她的声音哽咽着，压抑了多年的委屈、担忧、愤怒和思念在这一刻轰然决堤，拳头不再攻击，而是化作雨点般密集却无力的捶打，落在他的背上，“一声不响就消失……这么多年……连个消息都没有！你怎么敢……你怎么敢现在又出现！”
伍巧忍着腹部的剧痛，感受着怀里颤抖的身体和温热的泪水，那些准备好的俏皮话和玩笑瞬间噎在了喉咙里，只剩下铺天盖地的心疼和愧疚。他伸出双臂，紧紧回抱住她，将脸埋进她带着淡淡洗发水味道的颈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脸，努力想挤出一个惯有的、痞里痞气的笑容，声音却沙哑得厉害：“喂……一见面就下这么重的手……你这坏脾气的女人……嘶……真疼啊……这样下去，哪个男人敢要你？怕不是要一辈子赖着我了……”
他的语气依旧带着那股熟悉的傲娇和调侃，但通红的眼圈和微微颤抖的手臂，却泄露了远非表面那般平静的内心。
玻璃门外，冰亦下意识地想上前，却被路橙泽一个眼神制止了。路橙泽默默转过身，看向街道另一头，仿佛对路边积灰的橱窗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店内，被忽略许久的老人看着相拥的两人，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店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绫真理压抑的抽泣声和伍巧略显粗重的呼吸。那位理了一半头发的老人坐在椅子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看着眼前这出突如其来的重逢戏码，脸上的皱纹都挤成了一团，写满了尴尬。
最终，老人实在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清了清嗓子，试图引起注意：“那个……闺女……我这头发……”
这一声总算将沉浸在情绪漩涡中的两人稍稍拉回现实。绫真理猛地从伍巧怀里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这才想起店里还有客人。她慌忙松开伍巧，胡乱抹了把脸，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对、对不起，刘大爷！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她捡起地上的剪刀，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重新专注于手上的工作，只是那微颤的指尖和时不时瞟向伍巧的眼神，暴露了她远未平静的内心。
伍巧揉了揉依旧隐隐作痛的腹部，靠在门框上，看着绫真理专注的侧脸，眼神复杂，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
老人如坐针毡地熬完了剩下的理发时间，几乎是在绫真理放下剪刀的瞬间就立刻站了起来，掏出钱塞给她，连声说着“不用找了，不用找了”，然后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向门口。
老人推开玻璃门，一眼就看到了还站在门外不远处的路橙泽和冰亦。路橙泽依旧维持着研究橱窗的姿势，仿佛那积灰的玻璃里藏着什么世界奥秘。冰亦则站得笔直，目光平视前方，一副“我什么都没看见，我只是在站岗”的正经模样。
老人脚步顿了一下，看看店里那对明显关系不一般的年轻人，又看看门外这两个气质非凡却行为“诡异”的男人，脸上的困惑和尴尬更深了。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嘟囔了一句“现在的年轻人哟……”，便低着头匆匆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直到老人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路橙泽才缓缓转过身，目光淡淡地扫过理发店内。冰亦也松了口气，稍微放松了绷紧的身体，但还是忍不住小声问路橙泽：“路总，我们……就一直在这里等着吗？”
路橙泽没回答，只是抬手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他朝着店内微微扬了扬下巴。
冰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伍巧已经凑到了绫真理身边，正涎着脸说着什么，而绫真理一边收拾着工具，一边没好气地瞪他，眼眶却还是红红的。
冰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重新站好：“明白了，保持警戒，等待指令。”
路橙泽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俩小情侣怎么光抱着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