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帝尊调查刺客,白灵否认
夜,深得像一碗忘了放盐的墨。
清晖院里,万籁俱寂,只有风拂过竹叶的沙沙声,和院外守卫弟子偶尔挪动脚步的细碎声响。
夜星晚躺在床上,双眼睁着,毫无睡意。那枚由魔气凝成的、代表着“紧急求见”的亲卫印记,仿佛还在她的识海中明灭不定。
魔尊亲卫。
她前世最忠诚的影子,最锋利的刀。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不可能背叛她。那么,是谁,在自爆之后,追随她到了这个世界?又是如何找到了她?
窗外,那道窥探的视线已经消失,那名潜入庭院的黑影也早已退去,仿佛只是一场幻觉。但夜星晚知道,那不是。黑影在撤离前,用极其隐秘的方式,留下了一句话。
“故人,灭灵教。”
五个字,信息量却大得惊人。
故人,是指刺客,还是指派刺客的人?灭灵教,一个从未听闻的名字,听起来便不是什么善类。
她重生至今,行事虽偶有出格,但都控制在“苏晚”这个身份的框架内。除了苏媚和林家那几个不成气候的货色,她并未与外界结下深仇。
唯一的变数,就是路朝辞。
因为他,她被卷入了玄天宗的核心,站到了风口浪尖,成了狐族公主的眼中钉。也因为他,她此刻只能像个真正的囚徒,被困在这方小小的庭院里,空有滔天魔功,却连出去查探一番都做不到。
思绪纷乱间,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新的一天,并未冲淡昨夜的血腥与紧张。刺杀之事,如同一场风暴,席卷了整个玄天宗。交流会草草结束,各宗门代表神色各异地被“挽留”下来,名为协助调查,实为变相审查。
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
夜星晚刚用过早膳,赵长老的亲传弟子便亲自前来传话,言辞恭敬,态度却不容拒绝:“苏师叔,帝尊有请。”
不出所料。
夜星晚换上一身素净的月白弟子服,随着那名弟子,一路走向了玄天宗的执法堂。
执法堂建在主峰的北侧峭壁上,终年不见阳光,整座大殿由黑曜石砌成,透着一股森然与肃杀。殿门前,两尊巨大的石刻獬豸怒目而视,仿佛能洞穿人心。
还未走近,夜星-晚便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让她浑身不得劲的威压。
路朝辞在里面。
她体内的魔气,如同被寒流冻住的江河,瞬间凝滞。那股失而复得的力量感,又一次烟消云散。
夜星晚面无表情地走进大殿。
殿内光线昏暗,数十根巨大的石柱撑起高耸的穹顶,正中央,一张玄铁长案之后,路朝辞端坐其上。他依旧是一身白衣,在这暗沉的环境里,像一尊不染尘埃的冰雕,神情冷漠,看不出喜怒。
长案之下,白灵跪在那里。
她换了一身素白的衣裙,洗去了所有妆容,长发披散,那张平日里美艳娇纵的脸庞,此刻写满了苍白与倔强。她身旁,站着那位熊族长老和几名妖族代表,一个个面色凝重,噤若寒蝉。
赵长老与几位执法堂长老,分立两侧。
夜星晚走进去,对着路朝辞微微一福身,便被安排在一旁的座位上。这个位置,恰好能将白灵所有的微表情,尽收眼底。
“苏晚,”路朝辞开口,声音在大殿中回响,带着黑曜石般的冰冷质感,“昨夜之事,你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夜星晚抬眼,迎上他的目光。那双眸子依旧深邃,却比昨日多了几分审视的锐利。他在怀疑她。
“回帝尊,弟子没有。”她垂下眼帘,声音平淡。
路朝辞不再看她,视线重新落回到白灵身上。“白灵公主,本尊再问你一次,那名刺客,是否受你指使?”
白灵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声音里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帝尊!我说了千百遍,不是我!我白灵再刁蛮,也绝不会做出此等下作之事!更何况,我若真要杀她,又怎会蠢到用我狐族之毒,留下我族的信物鳞片?这分明是有人要置我于死地,要挑拨我妖族与玄天宗的关系!”
她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声泪俱下,逻辑也无懈可击。若非夜星晚知道真相,恐怕也要信上三分。
夜星晚端起手边的茶,轻轻吹了吹热气,眼角的余光瞥着白灵。
演得不错。可惜,眼神里的怨毒藏不住。真正被冤枉的人,是愤怒,是屈辱,而不是这种恨不得将对手生吞活剥的杀意。
一旁的熊族长老叹了口气,上前一步,躬身道:“帝尊,公主所言,不无道理。此事疑点重重,手法拙劣,确实不像是公主所为,倒更像是……栽赃陷害。”
他身为妖族长老,在这种时刻,无论如何都得为自己人说话。
赵长老冷哼一声:“栽赃陷害?那刺客为何偏偏用狐火毒?为何偏偏留下天狐一脉的鳞片?若不是心虚,昨夜公主为何脸色大变?”
“我……我那是被吓到了!”白灵立刻反驳,“任谁被当众指认为凶手,都会害怕!这能证明什么?”
双方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大殿之上,路朝辞始终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听着。他修长的手指,在玄铁长案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每一下,都像是敲在白灵的心上,让她愈发恐慌。
许久,他抬起手,制止了所有的争吵。
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刺客,是死士。”路朝-辞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心中一凛。“他所中之毒,并非狐火毒,而是一种更阴狠的禁术。一击失手,便会毒发攻心,化为一滩血水,不留半点痕迹。”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白灵,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透明的器皿。“昨夜,本尊已用神识覆盖了整个玄天宗,包括你妖族使团的驻地。那名刺客,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你说,他去了哪里?”
白灵的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她没想到,路朝辞竟连这些细节都查得一清二楚。她派去的,确实是族中培养的死士,任务失败,便会自行了断,不留任何线索。
可她不能承认。
“我、我不知道!帝尊,你这是在逼我认罪!”她索性豁出去了,泪水决堤而下,哭得梨花带雨,“我涂山狐国与玄天宗世代交好,我父皇更是敬重您!您怎能因一枚来路不明的鳞片,就如此污我清白!我不服!”
她哭得肝肠寸断,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夜星晚看得都快睡着了。她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在这死寂的大殿里,格外突兀。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看了过来。
夜星晚像是被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对着路朝辞福了福身,怯生生地说:“帝尊,弟子……弟子只是觉得,白灵公主说得有理。”
白灵的哭声一顿,愕然地看着她。
路朝辞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只听夜星晚继续用她那柔弱无辜的语气说道:“想来,这世上定是有一个人,既痛恨白灵公主,又嫉妒弟子。所以他才设下此局,想借公主的手除去弟子,再让公主背上杀人的罪名。一箭双雕,好恶毒的心思。”
她顿了顿,歪着头,一脸天真地看向白灵:“公主殿下,您在来玄天宗之前,可曾得罪过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竟惹得对方用如此狠毒的计谋来陷害您?”
“噗——”
夜星晚仿佛听到了一声心血喷溅的声音。
白灵死死地瞪着她,那张梨花带雨的脸上,表情瞬间扭曲。
夜星晚这番话,看似是在为她开脱,实则句句诛心!
什么叫“借公主的手”?这不就是暗指她白灵有杀人的动机吗?
什么叫“得罪了了不得的人物”?这不就是在讽刺她树敌太多,才会被人抓住把柄陷害吗?
最毒的是,夜星晚摆出了一副“我们都是受害者”的同情姿态,让她根本无法反驳!她要是顺着话说,就等于默认了自己平日里骄横跋扈,得罪了人;她要是不顺着话说,又等于推翻了自己刚刚“被栽赃”的论点。
一瞬间,白灵被堵得哑口无言,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胸口剧烈起伏,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高坐之上的路朝辞,看着下方那个看似柔弱、实则言语如刀的少女,眼底深处,掠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他挥了挥手,制止了这场闹剧。
“此事,本尊心中已有定论。”他的声音恢复了冰冷,“在抓到真凶之前,白灵公主,便留在玄天宗做客吧。”
名为做客,实为软禁。
“帝尊!”白灵不甘地尖叫。
“带下去。”路朝辞没有给她再多说一个字的机会。
两名执法弟子上前,面无表情地架起瘫软在地的白灵,将她拖了出去。在经过夜星晚身边时,白灵用尽全身力气,转过头,那双眼睛里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将夜星晚凌迟。
夜星晚视若无睹,甚至还对着她,露出了一个关切而无辜的微笑。
白灵气得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妖族的几位代表面如死灰,垂头丧气地跟着退了出去。
很快,空旷的大殿里,只剩下了路朝辞和夜星晚两人。
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因为距离的拉近,变得更加沉重。夜星晚感觉自己像是被泡在水银里,连呼吸都带着重量。
“你刚才,是故意的。”路朝辞走下台阶,站到她面前,陈述道。
“弟子不知帝尊在说什么。”夜星晚低着头,扮演着一个标准的、恭顺的弟子。
“你懂医理,知晓狐火毒。你身手敏捷,能凭体术逼平白灵。你心思缜密,三言两语便能让她方寸大乱。”路朝-辞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手术刀,一层一层地剖析着她,“苏晚,你到底是谁?”
来了。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夜星晚的心,沉了下去。她能感觉到,路朝辞的耐心,正在一点点被耗尽。
她缓缓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恰到好处地浮现出一丝茫然,一丝委屈,还有一丝被至亲之人怀疑的、深深的受伤。
“帝尊,”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您收我为徒时,不是已经查过我的过往了吗?我就是苏晚。或许……或许是经历的苦难多了,人,总是会成长的。”
她将一切,都归结于“成长”。
一个完美的、无法被证伪的理由。
路朝辞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的受伤与倔强,看着她明明身形单薄,却依旧挺得笔直的脊梁。
他心中的怀疑,与那股汹涌的怜惜,再次交战。
最终,他还是移开了视线。
“回去吧。这几日,不要乱走。”他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去,白色的衣袂在黑暗中划过一道孤冷的弧线。
直到那股禁制感彻底消失,夜星晚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紧握的拳头,也慢慢松开。
掌心,一片湿冷的汗。
蒙混过去了。
但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路朝辞的疑心,像一颗已经种下的种子,迟早会生根发芽。
她走出执法堂,刺目的阳光让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当务之急,不是应付路朝辞。
而是查清,“灭灵教”和那个“故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她正思索着,墨言的身影,出现在了不远处的石阶下。他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依旧苍白,但看到她,还是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笑容。
“苏师妹,你没事,太好了。”
夜星晚看着他,点了点头,心中却在盘算。昨夜那名亲卫的出现,打破了她所有的计划。她必须尽快与他取得联系。
可清晖院内外,都是路朝辞的眼线。她该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