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风带着初冬的凉意,卷着枯黄的落叶在校园里打着旋儿。教学楼的走廊里,同学们都换上了厚实的外套,说话时嘴边会呼出淡淡的白气。池念安裹紧了身上的针织开衫,和江橙望并肩走在下课的人流中,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和讨论供暖时间的抱怨。
回到宿舍时,池念安从柜子里翻出网购的毛线团——雾霾蓝的粗线像团柔软的云,编织针在阳光下泛着银色的光。她盘腿坐在床上,手机支架支在床头,正播放着基础围巾的编织教程。绕线时要留三指宽的距离,这样边缘才会整齐...视频里的博主轻声讲解着,池念安跟着将线在针上绕了个圈,笨拙地挑起线圈。张昕可啃着苹果从床边经过,突然停下脚步:嚯,这是给谁织的爱心围巾?她凑过来戳了戳毛线团,这颜色真好看,是江橙望喜欢的吧?池念安的指尖不小心勾错了线,慌忙补救:就...天冷了顺手织一条,他上周说脖子总着凉。顺手?智佳淼抱着热水袋凑过来,我上次让你帮我拆个快递你都嫌麻烦,这叫顺手?三人笑作一团,孙钰之从书本里抬起头,眼里也带着暖意:念安织东西真好看,比我妈织的平整多了。
六点的下课铃响起时,池念安刚织完半尺长的花纹。江橙望的消息恰好弹进来:在校门口等你,去吃上次说的那家私房菜?她把毛线团塞进收纳袋,抓起背包就往外跑,走廊里的冷风灌进衣领,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黑色的轿车停在香樟树下,江橙望降下车窗朝她挥手。车里开着暖气,放着舒缓的爵士乐。池念安系安全带时念叨着,今天讲媒体时时刻刻要掌握第一手线索还要我们自学心理方面的书,也是很累了
江橙望发动车子,嘴角噙着笑:其实你们专业还挺有意思的,不像我们,今天整整三节课都在学概率论与数理统计。他转动方向盘拐出校门,对了,下周三学校有个金融讲座,听说请到了华尔街回来的分析师,要不要一起去听?
池念安扒着车窗看街景,路边的银杏树叶铺了一地金黄:我对股票一窍不通哎,去了也是打瞌睡。去看看嘛,江橙望侧过头看她,路灯的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结束后请你吃冰淇淋,新开的那家海盐芝士味很不错。
私房菜馆藏在老巷子里,木窗棂上爬着干枯的爬山虎。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点了松鼠鳜鱼和清炒。江橙望给她夹了块鱼肉他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对了,你生日是哪天?到时候提前准备礼物。池念安愣了一下:十二月十号,还有一个多月呢。
江橙望低头喝汤,耳尖却悄悄红了:我记性不好,先记下来。他拿出手机假装看时间,实则在备忘录里敲下12.10,后面跟着刚想起的细节——她喜欢吃草莓味的一切零食,对花粉过敏,看到流浪猫会忍不住停下脚步,最爱的颜色是雾霾蓝。
晚饭后的街道飘起细雨,雨丝打在车窗上晕开模糊的光斑。江橙望把车停进地下停车场时,池念安发现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格外用力。上去吧,他解开安全带,明天别迟到。你也是,池念安解开背包带,路上小心。她回头时,正撞见他眼里的温柔,像被雨洗过的夜空,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宿舍里还亮着灯,张昕可在敷面膜看剧,智佳淼对着镜子试新买的口红。池念安洗漱时,听见孙钰之在给家里打电话:妈,我这周末不回去了,要跟舍友去图书馆...镜子里的自己脸颊微红,她对着水汽呵了口气,想起江橙望刚才的样子,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躺在床上刷手机时,班级群里正吵得热闹——有人发了张传媒老师上课打瞌睡的照片,引来一串哈哈哈。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敲打着玻璃像在数着时间,她抱着手机渐渐沉入梦乡,梦里有织了一半的围巾,和带着笑意的眼睛。
秦栀洛走出教学楼时,暮色已经漫过图书馆的尖顶。舍友们约着去吃新开的麻辣烫,她借口要去买资料,独自走向校门口。冷风卷着雨丝打在脸上,她把围巾拉高遮住半张脸,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师傅,去F.E商场。她翻开手机相册,屏幕里是上周顾卿遥发来的消息:下个月生日想低调点,就想吃那家的蝴蝶结蛋糕。照片里的蛋糕点缀着淡紫色奶油,顶上的蝴蝶结用翻糖做的,像只停在奶油上的蝴蝶。
蛋糕店藏在商场后街,暖黄的灯光透过玻璃窗,映着橱窗里各式各样的甜点。推门时风铃叮当作响,穿着白大褂的店员笑着迎上来:您好,需要点什么?秦栀洛指着样品图:我要这个蝴蝶结蛋糕,六寸的,明天下午来取可以吗?她仔细交代细节,奶油要少糖,夹层放芒果,上面的蝴蝶结换成浅粉色。付款时,店员递来取货单:留个联系方式吧,做好了给您打电话。秦栀洛写下自己的号码就走出店门了。走出蛋糕店时,雨已经停了。街角的夜市正热闹起来,烤红薯的甜香混着铁板鱿鱼的焦香扑面而来。秦栀洛裹紧外套往前逛,看到卖糖画的老爷爷,想起高中时和顾卿遥总省下早饭钱,凑钱买一个大大的兔子糖画,你一口我一口地舔着,甜得眯起眼睛。
姑娘,来点糖雪球?摊主的吆喝把她拉回现实。晶莹的山楂裹着糖霜,像堆在纸上的小灯笼。秦栀洛买了一小袋,又看到卖章鱼小丸子的摊位,想起舍友念叨了好几天,便停下脚步:要四份,多放海苔和木鱼花。
提着沉甸甸的袋子往回走时,手机显示七点半。夜市的霓虹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斑斓的光影,穿校服的学生追着打闹,卖花的阿姨在整理沾了雨珠的玫瑰。秦栀洛踩着水洼往前走,塑料袋提手勒得手指发红。
出租车在校门口停下,保安大叔笑着打招呼:这么晚才回来?秦栀洛点点头往里走,路边的银杏树下,有情侣在撑着一把伞散步,男生把大半伞面都倾斜到女生那边,自己的肩膀湿了一片。
宿舍门是虚掩着的,秦栀洛推门时,正撞见金茉伊举着手机直播:家人们看这个高光,布灵布灵的超闪...她慌忙把东西放在桌上:我回来啦,带了章鱼小丸子。哇栀洛你太好了!正在敷面膜的舍友掀开面膜一角,伸手去拿盒子。金茉伊结束直播凑过来,嘴里还嚼着丸子:你去哪了?我们还以为你被外星人抓走了。秦栀洛拆开糖雪球的袋子:就逛了逛夜市。她把一颗裹着糖霜的山楂塞进嘴里,酸甜的味道在舌尖炸开。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敲打着空调外机发出哒哒声,四人围坐在桌前分享小吃,偶尔有人说起课堂上的趣事,笑声混着雨声漫出窗外。洗漱完躺在床上,秦栀洛给顾卿遥发了消息分享最近的事情。黑暗中,手机屏幕渐渐暗下去,映出秦栀洛带着笑意的脸。宿舍里很安静,只有舍友轻微的呼吸声,和窗外永不停歇的雨声。她闭上眼睛,梦里有淡粉色的蝴蝶结蛋糕,还有夜市的烟火气,
叶瑾希提着超市购物袋往宿舍走时,晚风卷着落叶擦过脚边。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手里的酸奶盒碰撞着发出轻响。经过篮球场时,突然有人从后面叫住她:同学,等一下。她猛地回头,握紧了手里的袋子——昏黄的灯光下,一个穿运动服的男生站在几步外,手里还抱着篮球。有事吗?叶瑾希往后退了半步,警惕地看着对方。
男生挠了挠头,脸颊有点红:我...我是计算机系的,上次在学术讲座上见过你,觉得你挺特别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这是我的微信,能不能...
叶瑾希松了口气,原来是搭讪的。她礼貌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我暂时不想谈恋爱。男生的手僵在半空,随即挠了挠头:没事没事,打扰你了。转身跑回球场时,篮球不小心掉在地上,发出的一声闷响。
叶瑾希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继续往宿舍走。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亮起,她推开宿舍门时,正撞见孙筱婷举着一套护肤品:叶瑾希你可算回来了,纪恒越让我给你的。
淡蓝色的盒子上印着她常用的牌子,叶瑾希愣在原地——上周在食堂吃饭时,她随口提了句护肤品快用完了,没想到纪恒越居然记在心上。他什么时候给你的?她接过盒子,指尖触到冰凉的包装纸。下课的时候在楼下碰到的,孙筱婷挤眉弄眼,他还特意叮嘱要你亲自拆开,说别给别人抢了。叶瑾希拆开盒子,里面是她常用的爽肤水和乳液,瓶身上还贴着层保护膜。这一套不便宜吧?正在追剧的余雅探过头,我上次在专柜看要四百多呢。
温姝颖凑过来:纪恒越对你也太好了吧,这都能记住。她用胳膊肘碰了碰叶瑾希,老实交代,你们是不是有情况?叶瑾希的脸颊有点烫,把护肤品放进抽屉:就是普通朋友,他可能刚好路过专柜吧。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洗漱完躺在床上,叶瑾希点开和纪恒越的聊天框,输入谢谢,我收到了。发送键刚按下去,就收到了回复:你喜欢就好,上次听你说快用完了,刚好看到有活动。她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太贵重了,下次别买了其实我自己买也很方便你别总乱花钱。删删改改最后,只回复了个的表情包。她太了解纪恒越了,知道他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改变,说再多反而显得生分。
上铺的余雅翻了个身:还在跟纪恒越发消息呢?叶瑾希赶紧锁了屏:没有,看公众号呢。黑暗中,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像藏在枕头下的秘密,轻轻敲打着夜色。
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是纪恒越发来的:早点睡,明天别迟到。叶瑾希笑着回复知道啦,你也是,然后把手机放在枕头边。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墙上投下细长的影子,像谁悄悄写下的心事。
沈珩把杯里的威士忌一饮而尽时,酒吧的重金属音乐震得桌面发颤。舞池里的人们扭动着身体,彩色的射灯在他们脸上扫过,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他面前的吧台已经摆了三个空杯子,冰块融化的水顺着杯壁往下滴,在桌面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手机屏幕亮着简澜浅的消息:我有事。三个字像冰锥扎在心上,沈珩捏着手机的指节泛白。上周他接管自家酒店时,那些老经理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笑话,背后议论毛都没长齐还想管事连大学都没上能懂什么。他憋着一股劲想做出成绩,可简澜浅连句安慰的话都吝啬给予。
叮铃铃——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沈珩深吸一口气,划开接听键,背景音里的音乐和喧嚣让他不得不提高音量:你看看酒店这个月的报表!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怒火,客房入住率跌了百分之十五,餐饮部更是一塌糊涂!我就说你不行,非要逞强!
沈珩握着酒杯的手猛地收紧,冰块碰撞发出脆响:我已经在想办法了,那些老员工不配合...别找借口!父亲打断他,我养你这么大,不是让你给我找借口的!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就是个废物!废物两个字像重锤砸在心上,沈珩猛地将手机砸在吧台上,玻璃屏幕瞬间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周围有人看过来,他却毫不在意,抓起桌上的酒瓶往杯子里倒酒,酒液溅在手背上也没察觉。
他想起小时候——每次考试考了第一名,父亲只会说下次继续保持;生日想要个变形金刚,得到的却是本《奥数题库》;填志愿时说想去学音乐,被父亲撕了志愿表,给自己单独报了酒店管理的成人班。他像个提线木偶,按照父亲的剧本活着,如今线断了,却被指责演得不好。
再来一杯。沈珩把空杯推给酒保,声音嘶哑。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霓虹灯光透过玻璃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舞池里的笑声、酒杯碰撞的脆响、音乐的鼓点,所有声音都像隔着一层玻璃,模糊又遥远。
凌晨一点,沈珩摇摇晃晃地走出酒吧。冷风吹在脸上,让他打了个寒颤,也清醒了几分。街对面的便利店亮着暖黄的灯,像黑夜里唯一的星星。他摸出钱包想买瓶水,却发现里面的现金早就花光了,只剩下几张银行卡和一张皱巴巴的酒吧优惠券。
回到父亲买的公寓时,钥匙在锁孔里转了好几圈才对上。客厅里空荡荡的,只有月光从落地窗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窗格的影子。沈珩踢掉鞋子往卧室走,经过书房时,瞥见里面的奖杯——小学奥数竞赛的,初中物理联赛的,高中英语演讲的...那些曾经引以为傲的荣誉,现在看来像一个个笑话。
冲澡时,热水顺着头发往下流,模糊了视线。沈珩靠在瓷砖墙上,任由水流冲刷着身体,直到水温变凉才关掉花洒。躺在床上时,窗外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远处的酒吧还在喧嚣,霓虹灯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天花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谁散落的眼泪。他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父亲失望的眼神,简澜浅冷漠的侧脸,酒店经理们嘲讽的笑...那些画面像电影片段在眼前闪过,最终都沉入无边的黑暗。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还亮着,裂开的纹路里,映出他疲惫的脸。
凌晨三点的城市仍在吞吐着光与影。跨江大桥的轮廓浸在墨蓝的夜色里,桥灯像串起的珍珠,沿着桥身一路铺向对岸,车流碾碎了江面上的倒影,又在身后慢慢缝合。写字楼的玻璃幕墙把霓虹嚼碎了咽下去,再从顶层亮着的窗子里漏出几缕疲惫的光,像加班族揉红的眼睛。
酒吧的门缝里挤出来的音乐,在空荡的街道上跌跌撞撞。穿黑裙的女人踩着高跟鞋从里面出来,笑声被风撕成碎片,混着醉汉的嘟囔飘向垃圾桶。吧台后的酒保正在擦杯子,水晶杯壁映出他麻木的脸,杯口的指纹被擦去又印上新的,像永远擦不干净的生活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