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鹤启动车子，驶离酒店，准备去处理几件积压的杂事。
他沿着城市边缘的道路行驶，车窗外的景色逐渐从繁华变得荒凉。
当车子经过一片规模不小的废弃车厂时，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目光却骤然定住，脚也轻轻点在了刹车上，减缓了车速。
在那片堆满锈蚀报废车辆、杂草丛生的空旷场地边缘，两个穿着熟悉的黑色制服的身影格外显眼。
正是夏油杰和五条悟。
看他们那副东张西望、带着任务特有的审视姿态，估计又是被派出来祓除咒灵了。
叶鹤握着方向盘，指尖在皮质包裹上轻轻敲击。
他原本不打算打扰他们执行任务，正欲踩下油门离开，视线却不经意地扫过车厂更深处。
只见在那片废弃车辆的阴影中，隐约停着几十辆改装机车，一些穿着特攻服的身影在其间晃动。
那特攻服的样式……就是他不久前才在酒店楼下看到的，“东京卍字会”的成员。
叶鹤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杰和悟的任务地点，竟然和那群不良少年聚集的冲突地点重叠了？
但是咒灵往往滋生在负面情绪浓郁的地方，极道冲突现场确实符合条件，巧合吧。
他不再犹豫，缓缓将车停在路边一个不显眼的位置，熄火下车，朝着夏油杰和五条悟的方向走去。
他身形挺拔，步伐从容，即使走在这样杂乱的环境里，也自带一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优雅气场。
他原本就打算处理完事情后去看看杰，既然碰巧遇上了，正好可以打个招呼。
几乎是叶鹤刚走近到一定距离，原本正和五条悟指着某个方向说着什么的夏油杰，像是心有所感般，猛地转过头。
当看清来人是叶鹤时，他那双紫色的眼眸瞬间睁大，里面写满了毫不掩饰的惊讶，随即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甚至没顾上跟五条悟打声招呼，就像只被惊到的小动物，立刻抛下还在原地喋喋不休的白毛挚友，快步朝着叶鹤小跑过来。
“哥？”夏油杰在叶鹤面前站定，气息因为小跑而略显急促，仰头看着叶鹤，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意外和一丝紧张，以及不明显的期待，“你怎么会来这里？”
“是看定位特意找来的吗？”
他下意识地认为，叶鹤是通过他身上的定位器找过来的。
叶鹤看着弟弟跑得微红的脸颊和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心头微软。
他抬起手，很自然地用微凉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夏油杰温热的脸侧，动作带着安抚的意味。
“不是。”叶鹤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打破了夏油杰的期待，“碰巧路过，看到你们在这里。”
夏油杰闻言稍稍失望了一下，但下一刻他就在脑子里飞快转动，思考着如何解释自己和五条悟出现在这种地方。
叶鹤将弟弟那一瞬间的慌乱和试图遮挡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心下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微妙的酸涩。
他知道杰在隐瞒什么，也知道他为何隐瞒。
他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抬手，很自然地用指尖拂开夏油杰额前被风吹乱的一缕发丝，动作温柔。
“刚好在附近办点事，路过看到你们。”
叶鹤的声音平和，听不出任何异样，他目光扫过不远处抱着胳膊、一脸看好戏表情的五条悟，以及周围荒凉的环境，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点疑惑，“你们这是……学校活动？还是出来玩？”
夏油杰心里松了口气，连忙顺着话头回答，语气尽量显得轻松自然：“啊……算是课外实践吧，考察一下……城市边缘地带的社会生态。”
这个借口扯得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勉强，但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说辞。
他不想对叶鹤撒谎，但更不想让兄长卷入咒术界的危险之中。
叶鹤闻言，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却没有戳穿。
他点了点头，仿佛接受了这个解释：“原来如此。注意安全，这边看起来有点乱。”
他的关心听起来就像一个普通兄长对弟弟在外活动的寻常叮嘱。
“嗯，我知道的，哥。”夏油杰乖巧地应着，心里那点紧张慢慢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因为巧遇而产生的淡淡喜悦。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五条悟终于不耐烦地拖着长音喊道：“杰——！你还磨蹭什么啊？”
夏油杰回头瞪了五条悟一眼，用眼神警告他闭嘴，然后带着点歉意对叶鹤说：“哥，那……我们先去忙了？”
“去吧，别耽误正事。”叶鹤温和地说，又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晚点回家吃饭吗？”
“应该回。”夏油杰点头，心里盘算着任务应该不会花费太多时间。
“好，路上小心。”
看着夏油杰转身跑回五条悟身边，两人一边斗嘴一边快步走向废弃车厂深处，叶鹤才缓缓收回目光。
正当他准备转身离开这个弥漫着铁锈和尘埃气味的地方。
就在他刚要抬步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不远处一个倚靠在一辆报废卡车阴影下的身影。
那是个年轻男人，顶着一头略显凌乱的黄棕色短发，穿着一身再普通不过的灰色短袖和及膝短裤，脚上甚至趿拉着一双人字拖，整个人透着一股浓重的、仿佛刚被从床上硬拽起来的慵懒和散漫。
然而，与这身随意到近乎邋遢的装扮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那张脸。
极其俊秀，五官精致得甚至带着点中性化的美感，一双紫色的眼眸半阖着，像是蒙着一层永远挥之不去的睡意。
叶鹤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便漠然地移开。
这个人身上没有任何危险或者值得关注的气息，看起来就像个误入此地的、长相出众但精神不济的闲散人员。
他无意与陌生人有任何交集，抬步欲走。
然而，那个黄发男人却动了。
他像是终于蓄够了挪动的力气，慢吞吞地直起身，拖着步子，不紧不慢地朝着叶鹤的方向走了过来。
一边走，他还一边抬起手，没什么精神地挥了挥，用一种带着浓浓倦意的、仿佛梦呓般的语调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叶鹤耳中：
“喂——叶鹤——”
叶鹤脚步顿住，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他转过身，面对着这个径直向自己走来的陌生男人，脑海中快速过滤着所有可能的面孔和名字，结果是一片空白。
他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而且，对方能直接叫出他的名字……
叶鹤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冷静地看着对方一步步靠近，想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黄发男人走到叶鹤面前，约莫一步远的距离停了下来。
他和叶鹤差不多高，却因为驼着背，导致需要微微仰头才能与叶鹤对视。
但他似乎连抬头都嫌费力，眼皮依旧耷拉着，只是视线勉强聚焦在叶鹤脸上。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叶鹤等着他的下文，比如自我介绍，或者说明来意。
然而，对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然后，在叶鹤带着询问意味的注视下，非常自然地、慢悠悠地朝着叶鹤伸出了一只手。
手掌摊开，向上，一副理所当然等着接什么东西的姿势。
“……”叶鹤沉默地看着他。
“……”黄发男人也沉默地看着叶鹤，紫色的眼眸里一片混沌，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浓浓的困倦。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叶鹤看着对方那只骨节分明、却因为穿着拖鞋短裤而显得毫无气势的手，又抬眼看了看对方那张漂亮却写满“不想营业”的脸。
一个清晰的问号，缓缓在叶鹤脑海中升起。
这人……
是不是有什么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