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鹤靠在夏油杰身上，被他半扶半抱着走出医院。
夜晚的凉风一吹，他混沌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些，偏头就看到夏油杰泛红的眼眶和紧抿的嘴唇，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紫色眼眸里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心疼和懊悔。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声音因为虚弱而显得格外低沉沙哑：“没什么对不起我的，杰。”
他顿了顿，语气虚弱却带着认真，“我为你做任何事，都是心甘情愿。”
夏油杰沉默了很久，久到叶鹤几乎以为他不会再开口。
夜风吹动着两人的发丝，周围只有车辆偶尔驶过的声音。
最终，夏油杰才低低地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嗯。”
夏油杰扶着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倚靠在他身上的叶鹤，站在深夜寂静的街边。
晚风带着凉意吹过，却吹不散夏油杰心头的灼热与酸楚。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浸泡在温热的柠檬水里，又酸又胀，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
他所有翻腾的情绪最终都化为更紧的搀扶，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
“我只是没想到……我以为这只是个小忙。”夏油杰的声音带着懊恼，他确实没料到会让叶鹤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叶鹤闭着眼，长而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轻声重复，带着安抚：“确实只是小忙，我休息一会就好了。”
他的呼吸依旧有些急促微弱，温热的气息拂在夏油杰的颈侧。
夏油杰侧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难得显得如此脆弱顺从的叶鹤，心被狠狠地揪动着，一种混合着心疼、占有欲和深沉爱意的情感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其实早就想好了。
无论叶鹤是真正不懂他的心思，还是在刻意回避装傻，夏油杰都绝不会让叶鹤离开自己身边。
不，更准确地说，他笃定叶鹤也不会离开夏油杰。
为什么他总能如此自信？
因为过去十几年的岁月里，叶鹤的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言语，每一份无声的关怀，都早已将答案刻进了夏油杰的生命里。
那些细碎的日常，比任何轰轰烈烈的誓言都更具说服力。
他记得自己在少年们情窦初开的年纪，学校里充斥着懵懂的爱恋，课桌里塞满了各式各样的情书。
而他在小六时收到第一封粉红色信封时，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竟是，我也想给哥哥写一封。
初一时陪着母亲看那些赚人热泪的爱情电视剧，看着男女主角为爱痴狂生死相许，他内心毫无波澜，甚至带着一丝不以为然，心想：这还没有我哥爱我呢。
初二时当同班同学得意地炫耀着最新款的名牌饰品时，他心中只有一丝好笑，带着理所当然的平静：这家店，是我哥记在我名下的产业之一。
就是在这样一个平凡无奇的瞬间，如同醍醐灌顶，夏油杰骤然明白了许多。
自己对于叶鹤的感情，似乎并不仅仅是弟弟对兄长的喜欢和依赖。
那是一种想要独占，带着悸动与渴望的，属于爱情的情感。
认清自己心意的少年，也曾有过短暂的迷茫和慌乱。
自己喜欢男人？而且还是自己的哥哥？
他试图去寻找答案，却在点开那些描绘男性之间亲密关系的视频时，感到了本能的嫌恶与不适。
那一刻，他并没有恐慌，反而奇异地安下心来。
还好。
他想。
我不是喜欢男人，我只是喜欢叶鹤。
不是喜欢男人，只是恰好，灵魂为之悸动的那个人，是叶鹤而已。
这个认知如同拨云见日，瞬间扫清了他所有的迷茫。
确认了自己心意的夏油杰，那个意气风发年少轻狂的夏油杰，笃信着叶鹤对自己同样怀有深厚特殊感情的夏油杰，便开始无所畏惧地，目标明确地，朝着叶鹤的身侧奔去。
他试探，他靠近，他撒娇，他索取关注，他享受着叶鹤所有的纵容和特殊对待。
他以为自己是努力地奔跑，才能靠近那个光芒万丈的身影。
直到高专二年级到现在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以及此刻叶鹤为他几乎耗尽力量的虚弱，夏油杰才恍然惊觉
哪里有什么需要他奋力追赶的“叶鹤身侧”？
因为他夏油杰，从一开始，就一直被叶鹤安稳地放置在他那宽厚而充满爱意的掌心中。
被那双无形却无处不在的手，妥帖地安置在最中心的位置，遮住了所有的风雨，承载了他全部的年少时光，以及那份深沉到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洞悉的爱意。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到他们面前停下，是叶鹤的司机。
夏油杰收敛起所有翻飞的思绪，小心翼翼地半扶半抱着叶鹤，将他安置在后座，然后自己也坐了进去，让叶鹤能更舒适地靠在自己身上。
车辆行驶在返回公寓的路上，窗外的霓虹流光溢彩，映在叶鹤苍白的脸上，明明灭灭。
他轻轻抬起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拂过叶鹤冰凉的额角，仿佛要将他眉宇间的倦意都抚平。
他的目光落在叶鹤轻抿的唇上，之前那个大胆的一触即离的亲吻记忆瞬间回笼，带着灼人的温度。
夏油杰轻轻按下了按钮，将前后座之间的隔板无声地升起，隔绝了前方司机的视线，创造出一个完全私密的空间。
车厢内顿时变得更加安静，只剩下空调细微的运行声，以及叶鹤平稳却略显清浅的呼吸声。
昏暗的光线下，夏油杰低下头，目光如同最温柔的画笔，细细描摹着叶鹤昏睡中的容颜。
从紧闭的眼睑下那浓密纤长的睫毛，到挺拔的鼻梁，最后，再次落在那张总是紧抿着、此刻却显得异常柔和的淡色唇瓣上。
那个夜晚在冲绳海滩上，他冲动之下印上的一触即离的吻，此刻仿佛带着灼热的记忆重新灼烧着他的神经。
他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一种混合着渴望与无尽耐心的情绪在胸腔里鼓胀。
他缓缓地极其克制地低下头。
最终，那个轻柔如羽翼拂过的吻，并没有落在渴望已久的唇上，而是虔诚地印在了叶鹤微蹙的眉心。
仿佛要通过这个吻，将他所有无法宣之于口的爱意、心疼和祈愿，都熨帖进叶鹤的识海深处。
一触即分。
夏油杰抬起头，指尖眷恋地轻抚过叶鹤温热的脸颊，感受着那熟悉的轮廓。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梦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和浓浓的期盼，在寂静的车厢内轻轻回荡：
“叶鹤……叶鹤……”
“快些……明白自己的心意吧。”
他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对沉睡的人施加一个温柔的咒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