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启朝与西域通商贸,互市互利共发展
景和十五年,深秋。河西走廊,玉门关外。
西风卷着砂砾,打得残破的关墙呜呜作响。关门半倾,蛛网横结,垛口上“汉”字斑驳的军旗早已化为缕缕破布,在风中无力地飘摇。关前古道,被黄沙掩去大半,唯余几道深深的车辙印,如同大地的伤疤,诉说着昔日的繁华与如今的死寂。
关内废弃的驿馆旁,蜷缩着一老一少两个身影。老者满面风霜,裹着破旧的羊皮袄,正用枯枝拨弄着微弱的火堆。少年不过十五六岁,面黄肌瘦,抱着一只破口袋,眼巴巴望着锅里翻滚的、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稀粥。
“爷爷,这路……真的还能通吗?”少年声音沙哑,带着绝望。
老者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星噼啪炸开,映亮他浑浊却执着的眼睛:“通,一定会通!阿爷年轻时,跟着你太爷爷走过这条路。那时啊,这玉门关前人喊马嘶,驼铃叮当,一眼望不到头的商队!丝绸像流水一样往西去,带回来的是闪亮的宝石、香甜的葡萄、还有大宛的骏马……那光景,嘿!”他眼中泛起遥远的光彩,随即黯淡,“后来,乱啦。北边的柔然、突厥,西边的吐谷浑、高昌,你打我,我打你,商路就断了……三十年了,整整三十年啦。”
他摸了摸少年怀中的破口袋,里面是几块黯淡的、织工却异常精美的残旧锦缎:“这是咱家最后一点存货了。你祖上,是这敦煌有名的织锦匠。路通时,一幅‘联珠对鸭纹’锦,能换三匹好马!现在……只能当抹布了。”老人长叹一声,满是厚茧的手颤抖着,“再不通商,这门手艺,就得跟着我进棺材了。你爹娘……唉。”
少年抿紧嘴唇,望着东方。关山万里,洛阳遥远得像个传说。他只听说,那里有了新皇帝,很厉害,打跑了北边的恶人(指被击退的北狄)。可是,新皇帝会记得这荒漠边关,记得他们这些快要饿死、手艺快要失传的人吗?
一、捷报传来,帝后定策
几乎在老者叹息的同时,八百里加急的驿马,正风驰电掣般冲入洛阳金光门。马上骑士背插三根染红的羽毛,嘶声高喊:“大捷!北疆大捷!王大将军阵斩突厥左贤王,残部远遁漠北!阴山以南,尽入版图!”
捷报如野火燎原,瞬间点燃了洛阳城。百姓涌上街头,欢呼雀跃。持续数年的北疆战事,以启朝的完胜告终。困扰中原百年的北境大患,至此暂告平息。
紫微殿内,捷报已化为详尽的军情奏疏,摊在御案之上。沈砚缓缓合上奏本,长舒一口气,对身旁的苏清鸢道:“北狄暂平,边关可获数年安宁。然则,国库为这一战,耗资甚巨。清鸢,接下来,该是让百姓休养生息,让国家恢复元气的时候了。”
苏清鸢却没有立刻接话。她走到那幅巨大的《启朝疆域舆图》前,指尖沿着黄河向上,越过陇山,滑向那片广袤而荒凉的西北之地,最终停在标注着“玉门关”“阳关”的小点上。
“沈大哥,北狄虽退,然边疆之固,非仅恃兵威。”她转过身,目光清亮,“打江山易,守江山难。守疆之道,在于实边、富民、通有无。如今国内,新政渐入佳境,工商渐兴,仓廪渐实。所产丝绸、瓷器、茶叶、铁器,堆积如山。然物产丰盈,若无泄洪之渠,久之必成壅塞,价贱伤农伤工。”
沈砚眼神一凝:“你的意思是……”
“通西域!”苏清鸢斩钉截铁,“昔年汉武开边,张骞凿空,丝路畅通百载,胡商络绎于道,不仅商货往来,利益丰厚,更扬威德于远域,收奇物于中原,实为强国之策。前朝中期以降,战乱频仍,丝路断绝,已近甲子。如今北境既平,河西走廊门户洞开,此乃天赐良机!”
她走到另一侧,那里悬挂着一幅略显模糊的《西域诸国图》。“于阗美玉,龟兹乐舞,疏勒良马,大食宝石,波斯金银器……这些异域奇珍,中原渴求已久。而我朝的丝绸、瓷器、茶叶、纸张,更是西域乃至更远的大秦(罗马)商人梦寐以求之物。商路一开,则我朝多余之物产得以出售,稀缺之珍宝得以流入,国库可增商税,边民可得生计,西域诸国可得实利,则必亲附于我,共御北虏、吐蕃。此乃以商固边,以利睦邻之上策!”
沈砚负手踱步,眼中光芒闪烁。他并非不知丝绸之路之利,但兹事体大。“开边通商,朝中必有异议。恐有人言‘重利轻义’‘引狼入室’。且西域诸国,情势复杂,吐谷浑、高昌、西突厥残余,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商路安全如何保障?”
苏清鸢显然深思熟虑:“故此事需周密筹划,步步为营。可先派精干使团,携国书、礼物,出访高昌、于阗、龟兹等主要邦国,宣示我国威,探明情势,重订盟约。同时,于凉州(武威)、沙州(敦煌)设‘市舶司’‘互市监’,专司对外贸易。我朝商人欲往西域,需向市舶司申领‘过所’(护照),组队而行,市舶司可派兵护送一段。外商来华,亦需登记,于指定互市交易,依法纳税。如此,既可管理,又可保护,更可征税。”
“至于朝议,”她微微一笑,“便说‘开关互市,非为牟利,实为怀柔远人,宣扬教化,固我边防’。将经济利益,包裹于‘王道’‘德政’的外衣之下,阻力自消。且如今国库急需开源,此乃两全之策。”
沈砚停下脚步,凝视地图上那条蜿蜒西去的虚线,仿佛看到了漫天的黄沙与叮咚的驼铃,看到了东西方文明交汇的璀璨光芒。他猛地一击掌:“善!清鸢此议,老成谋国!通西域,不仅可活经济、实边陲,更能探万里之外情势,扬我国威于绝域!此事,当为北疆战后第一要务!”
二、朝堂激辩,玉门重开
三日后大朝会,沈砚将“重开西域商路,设市舶司通商”之议,交付廷议。果然,一石激起千层浪。
以礼部尚书周文渊为首的一批守旧老臣激烈反对:“陛下!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开关互市,彼必窥我虚实,滋生事端!且商贾重利轻义,若与胡人交通,泄露国情,如何是好?昔汉武帝通西域,虽获宝马珍奇,然海内虚耗,户口减半,前车之鉴啊陛下!”
“正是!奇技淫巧,徒耗民力。绫罗绸缎,瓷器茶叶,乃中华贵物,岂可轻易资敌?当闭关锁国,严边防,绝往来,方是上策!”
“商路一开,边境不宁,盗匪横行,戍卒疲于奔命,恐生大患!”
反对之声,汹汹而来。沈砚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此时,新任户部侍郎、以干练着称的陈望之(前文科状元)出列,朗声道:“周大人此言差矣!今时不同往日。汉武帝时,国力未充,强行开边,自然耗费巨大。然我朝陛下圣明,娘娘贤德,数年休养生息,仓廪充实,工坊兴盛,所产远过于所需。货物囤积,则价贱伤民;金银不动,则如死水一潭。开通商路,正为泄余财,通有无,利国利民!”
他转向沈砚,慷慨陈词:“陛下,娘娘!西域诸国,并非铁板一块。高昌、于阗,久慕中华,可为藩屏;西突厥残部,势单力孤,正可笼络。以商利结其心,以兵威慑其胆,则商路反成羁縻之索,边防之助!至于泄露国情……只需严管‘过所’,于关市交易,何惧之有?且外商来华,见我朝物阜民丰,兵强马壮,敬畏之心更生,岂敢轻犯?”
兵部尚书王魁也声如洪钟:“陛下!末将以为,通商可行!戍边将士,亦是人,需衣食补给。商路畅通,则粮饷转运便捷,边市繁荣,士卒家属亦可经商补贴,人心安定,边防更固!总好过如今,守着穷边,坐吃山空!”
工部尚书墨衡则从实务角度补充:“开通商路,需修缮驿站、道路、关隘,此亦工程,可雇佣流民,以工代赈。往来商队,需车马、驼队、护卫,又可带动相关行当。沿途城池,因商而兴,税收必增。此乃一举多得!”
两派各执一词,争论不休。沈砚见火候已到,看了一眼身旁的苏清鸢。
苏清鸢缓缓起身,凤目扫过全场,声音清越而从容:“诸公之议,皆为国谋。然本宫有一问:昔年强汉盛唐,可曾因通商而衰?可曾因锁国而兴?”
殿内一静。
“国之大者,在民富,在兵强,在教化远播。闭门自守,看似安稳,实如坐井观天,日久必生萎靡。开关通商,虽有风险,然风险之中,蕴藏勃勃生机。”她走到那幅西域地图前,“西域之地,并非仅有‘夷狄’。更有城郭之国,耕织为生,慕我华风。其良马可强我骑兵,其美玉可饰我宫室,其葡萄、苜蓿可富我百姓,其医药、历法、乐舞可广我见闻。而我之丝绸、瓷器、茶叶、典籍,亦可化其风俗,播我文明。此非资敌,实为互利共赢,文化交融。”
“至于耗费、风险,”她转身,目光坚定,“可控可防。设市舶司以管理,发‘过所’以稽查,定税则以获利,派护卫以保安。沿途设驿站、烽燧,驻军巡逻。高昌、于阗诸国,可许以厚利,约为盟好,共保商路。如此,则风险可控,而利泽无穷。”
她最后看向沈砚,深深一礼:“陛下,北疆新定,正宜布恩信于远方。重开丝路,非仅为货殖之利,更为宣示天朝上国,海纳百川之气度,怀柔远人之仁政。请陛下圣裁!”
沈砚微微颔首,沉声道:“皇后与诸卿所言,朕已尽知。治国如烹小鲜,不可偏执一端。闭门非长治久安之策,开关亦非漫无准备之行。朕意已决:重开西域商路,设市舶司,许民间互市。然需周密部署,步步为营。”
他颁下诏令:
一、 派遣以鸿胪寺少卿张骞(巧与汉使同名)为正使、精通胡语、熟知西域情势的官员为副使,率使团三百人,携国书、礼物(丝绸、瓷器、茶叶、金银器),出访高昌、于阗、龟兹等国,宣谕启朝立国,表达通商修好之意。
二、 于凉州、沙州设“市舶提举司”,归户部、兵部共管。制定《互市条则》,规范贸易。招募熟悉商路的“译长”“导官”,组建护商队伍。
三、 拨内帑银五十万两,修缮河西走廊驿道、关隘,重建玉门、阳关,屯田积谷,确保商路畅通安全。
四、 鼓励民间商队出关贸易,首次出关者,减免部分税赋;带回中原未有之作物、牲畜、技艺者,另行重赏。
圣旨既下,反对者虽心有不甘,然帝后意志坚决,且理由充分,只得缄口。一场面向广阔西域的宏大经贸外交战略,就此拉开序幕。
三、 使团西行,驼铃再响
景和十六年,春。张骞率领的使团,在五千精锐骑兵的护送下,浩浩荡荡开出长安,西向玉门。队伍中除了官吏、军士,还有大量精通各类技艺的工匠、医师、画师,以及满载货物的驼队。丝绸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瓷器用软草仔细包裹,茶叶的清香随风飘散。
与此同时,朝廷重修玉门、阳关的工程也如火如荼地展开。流民、戍卒、招募的民夫汇聚关下,夯土砌石,修筑新城。关内,市舶司的衙署、税关、货栈、客舍迅速建起。沉寂数十年的戈壁边缘,重新响起了叮咚的斧凿声、嘈杂的人语声。
消息像风一样传遍河西,更传向西域。那个曾在丝绸之路上留下无数传奇的东方帝国,似乎苏醒了。
凉州城内,最大的客栈“丝路春”连日客满。来自中原各地的商贾聚集于此,打听消息,寻找伙伴,组建商队。有贩丝绸的苏杭巨贾,有运瓷器的景德镇窑主,有经营茶叶的福建商人,甚至还有带着新式纺纱机、精钢农具样品的工部推介官。人人脸上洋溢着兴奋与期待。
“听说了吗?朝廷的使团已经过了张掖!”
“玉门关新城墙都起三尺高了!市舶司的大人说,最快秋天就能开关!”
“这次是皇上和娘娘亲自下的旨,重开丝路!机会啊,千载难逢!”
“同去同去!拼一支大商队,多雇些镖师,闯一闯这西域!”
而在遥远的于阗国,国王尉迟沙陀也接到了边境急报。“东方的大启王朝,派来了使团?带着重礼?”他捻着胡须,陷入沉思。于阗盛产美玉,但多年来因商路断绝,美玉难换急需的丝绸、茶叶、铁器,国力衰退。“或许……这是一个转机?”他下令,以最隆重的礼节,准备迎接东方来使。
张骞使团一路西行,宣谕国书,馈赠礼物,展现启朝富庶与文明。精美的丝绸让西域贵族爱不释手,光润的瓷器被惊为天物,清香的茶叶迅速风靡,锋利的钢刀更是让各国武士羡慕不已。而启朝使臣表现出的礼仪与气度,也令西域诸国印象深刻。
高昌、于阗、龟兹等国纷纷遣使回访,表示愿与启朝永结盟好,重开商路。甚至更远的疏勒、大宛(费尔干纳盆地),乃至波斯商人,也闻风而动。
四、 五市繁荣,奇货可居
景和十六年秋,玉门关重修竣工。雄关漫道,旌旗招展。关楼之上,“玉门关”三个崭新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关内,新修的互市场人声鼎沸。
开市那天,盛况空前。启朝这边,丝绸、绫罗、锦缎、刺绣,色彩斑斓,堆积如山;景德镇的青花、釉里红,定窑的白瓷,龙泉的青瓷,在阳光下温润生辉;福建的武夷岩茶、浙江的龙井、安徽的毛峰,茶香四溢;还有崭新的铁锅、剪刀、针线、笔墨纸砚……琳琅满目,让人眼花缭乱。
西域那边,于阗的美玉、和田的羊脂白玉籽料,晶莹剔透;龟兹的乐工、舞姬,已开始奏乐起舞,吸引眼球;大宛的汗血宝马、焉耆的龙驹,神骏非凡;波斯的金银器、玻璃器、香料、地毯,充满异域风情;印度的宝石、香料、象牙;甚至还有来自更遥远地方的鸵鸟毛、犀角、珍禽异兽……令人大开眼界。
官方互市在市舶司官吏的主持下,秩序井然。双方商贾凭“过所”入场,交易需经市舶司核定价格、抽取商税(通常三十税一,优惠于内地)。翻译们忙得不可开交,手势与半生不熟的胡语、汉语交织。
“这匹‘缭绫’,换你那块上等羊脂玉,如何?”
“三驮武夷茶,换一匹大宛良马!”
“这景德镇花瓶,再加两匹绸,换你的波斯地毯!”
“我这有新到的胡椒、肉桂,只换你们的精钢剪刀和针!”
喧哗声中,财富在流动,文化在碰撞。一个于阗玉商抚摸着一件薄如蝉翼的定窑白瓷杯,啧啧称奇:“天神啊!这难道是月光凝成的吗?”一个中原绸缎商,对着一块硕大的和田玉山子流口水:“这要是运回江南,请名师雕琢,价值连城啊!”
更有那工部派来的“技正”,拿着新式纺车、水磨的图样,与西域工匠比划交流,引来阵阵惊叹。而随商队而来的医官,用针灸、草药为胡商治病,效果奇佳,更令对方奉若神明。
关城之上,沈砚与苏清鸢(微服而来)并肩而立,俯瞰着下方喧嚣而有序的互市,心中感慨万千。
“看到了吗,清鸢,”沈砚指着那川流不息的人货,“这不仅仅是买卖,这是血脉在重新连通。”
苏清鸢含笑点头:“是啊,沈大哥。财货其流,则民富;文明互通,则国强。你看那胡商眼中,不仅有对货物的渴望,更有对我朝文明的钦慕。长此以往,西域诸国,心向中原,边境可安。”
入夜,互市暂歇,但关城内灯火通明,客栈酒肆爆满。天南地北的商人、护卫、脚夫聚在一起,用各种语言加手势交流,酒酣耳热之际,甚至有胡商跳起胡旋舞,中原客商以剑舞相和,博得满堂彩。语言或许不通,但笑容与友谊在酒杯中传递。
玉门关的驼铃,再次叮咚响起,穿过漫长的时空,续写着丝绸之路的传奇。这铃声,承载着东方帝国的荣光与自信,也承载着东西方文明再次交汇的渴望与期许。一个更加开放、自信、繁荣的启朝,正沿着古老的丝绸之路,将她的影响力,缓缓推向遥远的西方。而这,仅仅是一个恢弘时代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