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安寺的大雄宝殿,庄严肃穆,金身佛像垂眸俯视众生,檀香袅袅,梵音低唱,与外间刚刚发生的血腥刺杀仿佛是两个世界。
秦湘湘在陈锋和几名伪装成普通家丁的影卫严密护卫下,踏入殿中。她面色依旧苍白,脚步略显虚浮,在侍女搀扶下,于蒲团上盈盈跪拜,双手合十,姿态虔诚,俨然一副受惊后祈求佛祖庇佑的柔弱模样。
然而,低垂的眼睫下,那双眸子却清冷如寒潭,精神力如同无形的触角,细致地感知着大殿内的每一丝气息流动。殿内香客不多,但至少有四五道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带着探究、审视,甚至一丝未能完全掩饰的杀意。
她心中冷笑。果然,这佛门清净地,也并非净土。
她按照流程,上香、跪拜、默祷,甚至捐了一笔不小的香油钱,引得知客僧连连称颂。整个过程,她表现得如同任何一个受惊的贵妇,偶尔还会因殿外隐约传来的风声而轻轻颤抖。
做完这一切,她在侍女的搀扶下,准备前往后殿禅房稍作休息,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给潜在的敌人创造下一个动手的机会。
就在她转身欲离开大殿的刹那,异变再起!
殿角一名一直低头诵经的老妪,毫无征兆地暴起发难!她佝偻的身躯瞬间挺直,速度快得惊人,枯瘦的手指如同鬼爪,直取秦湘湘后心!指尖乌黑,显然淬有剧毒!
与此同时,殿门外两名原本看似等候家人的普通汉子,也同时抽出藏在袖中的短刀,怒吼着扑了进来,目标同样是秦湘湘!
“保护王妃!”陈锋厉喝一声,早已戒备的影卫瞬间迎上。刀光剑影立刻在庄严肃穆的大殿内爆发开来,香客们吓得尖叫逃窜,供桌被撞翻,香炉倾倒,一片狼藉。
秦湘湘被侍女和两名影卫护在中间,急速后退。那老妪身法诡异,如同附骨之疽,绕过一名影卫的拦截,枯爪带着腥风,再次抓向秦湘湘面门!
秦湘湘瞳孔微缩,这老妪身上的阴寒气息,比之前山道的死士更为精纯,与黑巫教的路数极为相似!
她不能一味躲避。示弱可以,但若表现得毫无还手之力,反而会引来更疯狂的攻击,甚至可能让暗处真正的主事者怀疑这是否是个陷阱。
心念电转间,她脚下步伐再次变幻,看似惊惶失措地后退,实则巧妙地利用护着她的影卫和倾倒的供桌作为掩护。在那老妪枯爪即将临体的瞬间,她藏在袖中的右手食指悄然弹出一点细微的粉末——这是她这几日利用药材简单调配的“迷神散”,虽不致命,却能瞬间刺激感官,令人眩晕。
粉末无声无息地沾上老妪的手腕。
老妪动作微微一滞,眼中闪过一丝迷茫,虽然瞬间恢复,但这片刻的迟滞已经足够!
“嗤!”
陈锋的短刃如同毒蛇般从侧面刺来,精准地贯穿了老妪的肩胛!老妪发出一声凄厉的怪叫,身形暴退,怨毒地瞪了秦湘湘一眼,猛地掷出一枚黑色弹丸。
“砰!”弹丸炸开,浓密的黑烟瞬间弥漫整个大殿,带着刺鼻的腥臭,视线彻底被遮蔽。
“烟有毒!闭气!”陈锋急喝。
混乱中,秦湘湘感到一股冰冷的杀意自身后袭来!是那两名持刀汉子中的一人,竟不知何时突破了影卫的拦截,借着黑烟的掩护,一刀悄无声息地刺向她的后腰!
这一刀角度刁钻,时机狠辣,显然是算计已久!
秦湘湘汗毛倒竖,强烈的危机感让她几乎本能地想要全力闪避或反击,但理智强行压下了冲动。此刻若展现出超出“重伤虚弱”范畴的身手,必然引起怀疑。
电光火石之间,她做出了抉择——硬抗!
她微微拧身,试图避开要害,同时将体内那丝微弱的“灵蕴”尽可能凝聚在后腰受击处。
“噗!”
利刃入肉的声音响起,一阵剧痛传来,温热的血液瞬间浸湿了月白的衣裙。
“呃……”秦湘湘闷哼一声,向前踉跄几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这一刀,虽然因为她及时的拧身和“灵蕴”的防护,并未伤及内脏,但创口颇深,血流不止,看起来伤势极重。
“王妃!”侍女惊恐尖叫。
陈锋听到动静,目眦欲裂,不顾毒烟,循声扑来,短刃挥出,将那偷袭的汉子逼退,随即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秦湘湘。
“撤!立刻护送王妃回府!”陈锋当机立断,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和怒火。王妃若真在此地有个三长两短,他万死难辞其咎!
影卫们奋力击杀了剩余那名持刀汉子,护着秦湘湘迅速退出大殿。那受伤的老妪和最初被逼退的汉子,则趁着混乱,消失在弥漫的毒烟和四散的人群中。
慈安寺的刺杀,以秦湘湘重伤、刺客部分逃脱暂告一段落。
沧澜院,密室。
祁瑾晏听着陈锋的详细汇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虽未亲临现场,但陈锋事无巨细的描述,尤其是秦湘湘最后那险死还生的一刀,让他周身的气息都变得冰冷刺骨。
“……王妃伤势如何?”他打断陈锋,声音低沉沙哑。
“回王爷,万幸未伤及要害,但失血过多,伤口颇深,府医已经处理过了,只是……王妃身体本就未愈,此番雪上加霜,需要长时间静养。”陈锋跪在地上,头埋得更低,“属下护卫不力,请王爷重罚!”
祁瑾晏没有理会他的请罪,手指缓缓敲击着桌面,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她……在遇袭时,用了何种手段?”他更关心的是秦湘湘的表现。
陈锋不敢隐瞒,将秦湘湘那精妙的闪避步法、疑似导致老妪动作迟滞的“小动作”,以及最后关头那凝聚于后腰、似乎减弱了部分伤害的诡异气息,都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步法精妙,疑似用毒,还有那能硬抗利刃的气息……”祁瑾晏眼中光芒闪烁不定,“她果然藏着不少东西。” 随即他冷哼一声,“但也算她识相,知道关键时刻该‘重伤’。”
他明白,秦湘湘最后选择硬抗那一刀,既是情势所迫,也是一种更彻底的“表演”,坐实了她虚弱不堪、险些丧命的表象,这无疑会让暗处的敌人更加确信他们的判断。
“查清楚那些刺客的来历了吗?”祁瑾晏转而问道。
“回王爷,那三名死士和两名持刀汉子,身上没有任何标识,所用兵器和武功路数也颇为杂乱,像是江湖亡命。但那名老妪……”陈锋顿了顿,语气凝重,“其武功路数阴毒诡异,与玄幽祠伏瑶手下如出一辙,必是黑巫教余孽无疑!而且,她能混入慈安寺大殿,寺内恐怕也有他们的内应。”
“黑巫教……还有那些看似江湖亡命,实则训练有素的杀手……”祁瑾晏眸色深沉,“两股势力,目标一致,都想置她于死地。或者说,是想确认本王的‘病情’,并除掉她这个变数。”
他看向陈锋:“那个被银针所伤、拖下去拷问的死士,开口了吗?”
陈锋脸上露出一丝难色:“那人……死了。并非伤重不治,而是体内早有剧毒禁制,一旦被俘,便立刻毒发身亡,我们的人没能问出任何东西。”
祁瑾晏并不意外,这种死士,本就是一次性的工具。
“继续查!慈安寺的内应,那些杀手的来源,还有黑巫教在京城的其他据点!本王要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操控这一切!”祁瑾晏语气森然,“另外,将王妃重伤的消息放出去,越严重越好。”
“是!”陈锋领命,迟疑了一下,又道:“王爷,王妃那边……是否需要加派……”
“不必。”祁瑾晏打断他,“她既然敢去,就不会没有后手。看好她,但不必过分干涉。本王倒要看看,她这次‘重伤’,又能玩出什么花样。”
墨韵堂,密室。
秦湘湘趴在床榻上,后腰的伤口已经被妥善包扎,但剧痛依旧一阵阵传来,让她额头布满冷汗。府医开的汤药她已经喝下,但效果似乎有限。
她屏退了侍女,艰难地从怀中取出仅剩的两块稍大的玉石,握在手心,全力运转那丝“灵蕴”,引导其流向伤口处。温润的能量缓缓渗透,如同甘泉滋润着干涸的土地,疼痛感顿时减轻了不少,伤口处传来麻痒的感觉,那是组织在加速愈合。
“灵蕴对于疗伤,果然有奇效……”秦湘湘心中稍安。比起这个时代普通的汤药,这“灵蕴”才是她最大的依仗。
回想起慈安寺的连番刺杀,她眼神冰冷。黑巫教果然贼心不死,而且手段愈发狠辣。那些看似江湖亡命的杀手,组织严密,配合默契,绝非寻常乌合之众,背后定然另有主使。
会是谁?兵部侍郎李崇?御史中丞张澜?还是……宫中那位?
她闭上眼,仔细回忆着遇袭的每一个细节,尤其是那老妪和最后偷袭她的那名汉子。那汉子……他的眼神,在出手的瞬间,除了杀意,似乎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决绝和……熟悉感?
一种莫名的直觉涌上心头。她强忍着伤痛,挣扎着坐起身,取过纸笔,凭借记忆,开始描绘那汉子的面部特征和身形轮廓。
画到一半,她突然顿住。
那个眼神……那种隐藏在疯狂下的麻木与服从……她前世在某个被洗脑的死士眼中见过!
而这类死士的培养,往往需要庞大的资源和严密的组织。在这个世界,除了黑巫教这类邪教,还有谁有能力、有动机培养这样的死士来杀她?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她放下笔,看着纸上那未完成的画像,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原来……是你们。”
夜色渐深,王府内外一片寂静,但暗流却汹涌澎湃。慈安寺的鲜血,仿佛只是一个序幕,更大的风暴,正在寂静中酝酿。秦湘湘的“重伤”,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在悄然扩散至整个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