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着。
雨没下。
风却很冷,刮在人脸上,像刀子。
清水村的秦峰家里,白色的幡布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混着纸钱烧尽的灰烬,卷起一阵萧瑟的悲凉。
妻子苏月的葬礼,刚刚结束。
送葬的乡亲们已经散了,留下的只有这满院的狼藉,和一个彻底破碎的家。
秦峰跪在灵堂前,双眼布满血丝,直勾勾地盯着妻子的黑白遗像。照片上的她笑得那么甜,那么好看。可现在,只剩下一片冰冷的黑白。
他的脑子里是空的。
心里也是空的。
三天三夜,他没合过眼,没掉一滴泪,整个人就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机械地迎来送往,机械地磕头烧纸。
悲伤到了极致,人是哭不出来的。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麻木,仿佛全世界都变成了黑白色,再也看不到一丝光亮。
“峰儿……”
一个带着浓重鼻音的、虚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是岳母苏婉清。
她晃晃悠悠地走过来,手里端着一碗水,颤抖着递到秦峰嘴边:“喝口水吧,你……你别把身子熬垮了。”
秦峰缓缓转过头。
眼前的岳母,憔悴得不成样子。
一身粗布白孝衣,也难掩她那份江南水乡女子独有的温婉风韵,只是那张原本秀美绝伦的脸蛋此刻被泪水冲刷得毫无血色,眼中的空洞与绝望,仿佛能吞噬掉这灵堂里所有的光。
丈夫早逝,如今中年丧女,这个年仅四十出头的女人,已经被生活所有的不幸,压弯了脊梁。
“妈,我没事。”秦峰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他接过水碗,却没有喝,而是转身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岳母:“您去歇着吧,这里有我。”
“哥哥……”
一只冰凉的小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角。
是小姨子苏灵。
这个才十岁的小姑娘,穿着不合身的孝服,小脸煞白,大眼睛里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和对未来的迷茫。姐姐的突然离去,让她失去了童年里最大的一片天。
秦峰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
他蹲下身,用粗糙的手掌摸了摸苏灵的头,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灵乖,别怕,有哥哥在。”
有哥哥在。
这是他对亡妻最后的承诺。
守护好她最放心不下的母亲和妹妹。
所以,他不能倒。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一阵嚣张的咳嗽声,紧接着,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个五十来岁的胖子,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挺着一个硕大的啤酒肚,正是清水村的村长,李天虎。
跟在他身后的,是村里有名的地痞无赖,刘三。
“哎哟,嫂子,节哀顺变啊。”李天虎一进门,就扯着他那公鸭嗓子干嚎起来,眼珠子却滴溜溜地乱转。
他的目光,在灵堂里扫了一圈,最终,像苍蝇见了血一样,死死地黏在了苏婉清的身上。
尤其是看到苏婉清因悲伤而微微起伏的胸口,和他那身孝服也遮不住的动人曲线时,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贪婪和淫邪。
刘三跟在后面,点头哈腰地附和:“是啊是啊,嫂子,人死不能复生,虎哥听说了这事儿,饭都吃不下,特地来看看你们。”
苏婉清厌恶地皱了皱眉,往秦峰身后缩了缩,强撑着礼节,低声道:“谢谢村长关心了,家里乱,就不招待了。”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李天虎却像是没听见一样,反而往前凑了两步,一双小眼睛肆无忌惮地在苏婉清身上来回打量,嘴里啧啧有声。
“嫂子这话说的就见外了嘛。咱们都是一个村的,你家小月……唉,这么好的闺女,说没就没了,我这心里也难受啊。”
他假惺惺地叹了口气,话锋却猛地一转,声音也压低了几分,带着一股子不怀好意的暗示。
“不过话说回来,嫂子,这男人呐,才是一个家的顶梁柱。现在顶梁柱没了,就剩你们这孤儿寡母的,以后这日子,可不好过啊。”
苏婉清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
她当然知道李天虎是什么货色。丈夫还在世的时候,这个老色鬼就没少借着由头往家里跑,那双贼眼总是不老实。现在丈夫和女儿都没了,他更是没了顾忌。
跪在地上的秦峰,原本空洞的眼神,在李天虎出现的那一刻,就已经凝固了起来。
他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但那双垂下的眼眸里,一点冰冷的、危险的光,正在缓缓凝聚。
李天虎见苏婉清不说话,以为她是被自己说中了心事,胆子更大了。
他又往前凑了一步,鼻子几乎都要闻到苏婉清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着悲伤气息的体香了。
“嫂子,你也别太担心。”他搓着一双肥手,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堆在了一起,“以后啊,你家有什么事,就尽管来找我。有虎哥我罩着,保证在这清水村,没人敢欺负你们娘俩。”
说着,他那只又肥又短的脏手,竟然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朝着苏婉清那只无处安放的、白皙的手腕伸了过去。
“嫂子,你这手可真白啊,以后可千万别干重活,粗糙了可就不好看了……”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调戏了!
当着亡妻的灵堂!当着她丈夫的面!
苏婉清吓得浑身一颤,惊恐地向后退去,却被身后的灵台挡住了去路,退无可退。
她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绝望。
而一直跟在李天虎身后的刘三,更是露出了男人都懂的猥琐笑容,起哄道:“嫂子,虎哥这是心疼你,你就从了虎哥吧,以后吃香的喝辣的……”
“找死!”
一直沉默跪着的秦峰,心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在这一刻,彻底崩断。
一股足以焚天的怒火,在他死寂的心底轰然炸开!
就在李天虎那只咸猪手即将触碰到苏婉清皮肤的瞬间,一只大手,快如闪电,从下方猛地探出!
那只手,青筋毕露,五指如钩,像一把烧红的铁钳,死死地攥住了李天虎肥硕的手腕!
“嗯?!”
李天虎只觉得手腕像是被老虎钳夹住了一样,一股钻心的剧痛传来,让他瞬间变了脸色。
他惊愕地低下头,正对上一双通红的、充满了暴戾和杀气的眼睛。
秦峰,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的动作很慢,但每站起一寸,身上那股压抑到极致的戾气就浓重一分。整个灵堂的温度,仿佛都在这一刻,骤然下降到了冰点。
他盯着李天虎,嘴唇微微开合,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沙哑,冰冷,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命令。
“把你的脏手,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