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娇娇平时来蹭课听就很怕打扰到这些学生上课,所以大多数时间她都是沉默、寂静的,就算要说,也就是开课前问人家一句“这个座位有没有人占”。
这些学生也是。
老师一来就静悄悄的,讲课就埋头奋笔疾书。
卫玲是个例外。
她好像找到了比打毛线更有意思的事情,哪怕被她爸教训了一顿,也只是把说话换成了写小纸条。
学校是很大,学生老师加一起,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出名的没几个,沈衍礼就算一个。
当时新生演讲他是优秀学子,当年理科状元。人在高台上一站,跟小白杨似的又高又帅。考进帝都大学的也有不少本地人,尤其是稍微有点势力的人家,没少听说过沈衍礼的事迹。再加上便宜饭店开业来的贵人,足以撼动帝都权贵半壁江山。
商会周家、军区高层,外加那天下第一厨的牌匾。
人言如潮。
当夜,新生全都知道了他们这一届来了个赫赫有名的人物。
这么出色的人,要说没人盯上那绝对不可能。
男人羡慕、女人仰慕,甚至有胆子大的递信求爱,最后丢出来一句,已结婚,夫妻恩爱。有空可以来便宜饭店捧场。
如果这都不算什么。
那他勇追逮捕红狼,便宜饭店登上新闻联播,这实在是风头出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卫玲不好奇男欢女爱、夫妻之间的事情,她问:马佳善做菜跟常人做菜有什么区别?
她虽然不是帝都本地人。
可她爸热衷于历史。
这饮食文化也算一份历史。
都说马佳善是宫廷御厨之后,衔接清末、民国、开国,见多识广。她爸当初还登门拜访,说想让她捐赠家里的牌匾当文物,自然是一盆泔水给赶出家门,无功而返。
宋娇娇想了想,提笔写道——
“看似没什么区别”。
卫玲望着纸条愣了愣,继续问道:“实则?”
“看不出来有什么区别。”
【哈哈哈哈哈哈哈】
【没想到吧,咱娇娇是看着老实】
【实则?】
【实则偶尔也会不老实】
【废话文学?】
宋娇娇说的是实话,马佳善奶奶教给她最核心的东西无非就是一句“菜也有自己的灵魂”,可是她开饭店这么长时间,也没看出来哪里有灵魂。
就是切、就是蒸煮炒烤。
哪怕是帮商人做宴,用上好的食材,最后归根结底也就是那点东西。
她当时还问过,灵魂到底是什么?
把马佳善奶奶气得够呛,后来她就不敢问了。
卫玲看着她俩的对话,最后乐道:“你挺有意思,喜欢上历史课?我看你来过两次了。”
宋娇娇点点头又摇摇头。
要说喜欢谈不上。
就是听起来很有意思。
“这是什么回答?”
“这个老师讲得好。”起码她能听得懂。
卫玲笑得很灿烂:“这话我爸听了肯定很高兴。”
“等你下次来上历史课,就跟我坐一桌,我给你留位置。”卫玲道。
宋娇娇抿了抿唇,明白她的好意,但还是道:“我可能不常来,要做事的。”
“没事,你什么时候来都行,我都给你留位置。”
她又道:“我叫卫玲。”
她专门把自己的名字写下来,递给她看。
宋娇娇提笔迟疑了下,郑重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外面晴空朗日。
可见天气预报也没那么准。
说来的暴雨迟迟没下。
火车站里悠长的鸣笛声带着滚滚黑烟呼啸而来,绿皮带黄字的火车缓缓停在站内,车厢门拉开,软卧的包厢里先是走出几个身形高大、带着相机的外国人,而后一位提着行李箱的男人晃晃悠悠走出。
他穿着银灰色的休闲西装,头发打着有些凌乱的小卷,手中拎着鳄鱼皮做的行李箱。下车后,扫视一周,长长吸了口气,闻道火车自带呛人的味道,嫌弃地抽出上衣口袋里的手帕掩住口鼻,提着行李箱快步离开。
站台前,有人高举着“周”的牌子。
两人四目相对。
那人生怕他认不出来,连蹦带跳:“小少爷!小少爷!我在这边!”
这种称呼可不是一般人能喊的。
一时间众人都将目光投向这打扮矜贵的男人,男人见状目光更加嫌弃,将帕子重新掖回口袋,恼怒地摘下脸上国外时兴的变色黄墨镜,骂道:“Shut up,蠢货!都跟你们强调八百遍了,出门在外,要叫周先生,ok?”
“小周先生?”
家中的司机试探道。
毕竟现在家里的周先生,是周泓亦。
周泓盛捏着鼻子认了,甩甩手道:“随你吧,不跟你这种人一般见识。车呢?”
“在门外停着了,小周先生回来一趟不容易,一路上累了吧?来,行李给我拿着吧。”
在国外待了许多年。
他现在回到故乡半点没有近乡情怯,只觉得看哪里都不顺眼。
脏、乱、差,落后。
仿佛空气中都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腥臭味儿。
看到火车站前那些乞讨、捡烟头、卖报纸的,他更是两眼一黑,深深感到羞愧,穷、太穷了,国外随处可见高楼大厦、小汽车的时候,他的故乡里竟然还有乞丐,这让那些外国人看到,岂不是又给他们出门在外的人打上了“穷鬼”的标签?
“这帝都一点都没变。”
周泓盛坐在车里,言语中难掩嫌弃。
司机没听懂他的意思,笑道:“还是变了许多,现在的路比之前更平了。小周先生您不知道,现在国家开放了,到处都是欣欣向荣。”
“呵。”
周泓盛嗤笑一声:“欣欣向荣?愚昧!”
“也只有你这种坐井观天的青蛙,才会觉得这里是欣欣向荣。你见过敞篷车吗?你见过110层,能容纳十万人的摩天大楼吗?算了,跟你说这些,你也想象不出来。”
司机再迟钝也听出来了,讪讪笑道:“110层?那不得盖到天上去?这是仙人手段吧。”
“你看,我就说,愚昧不堪。懒得跟你说话了,浪费口舌。”周泓盛道,随着车辆逐渐驶入中心地区,他忽地问道:“沈衍礼真搬出了军区大院,还娶了个村姑当老婆?”
司机有些哽道:“也,也不能这么说吧?不过听大少爷说,沈少爷确实跟家里不太相融。至于是不是村姑,这个我也不清楚。就知道她是天下第一厨马佳善老太太的关门弟子,有名着呢。”
“呵。”
周泓盛又是冷笑:“天下第一厨?她们懂什么叫米其林吗。”
“米啥?这是啥菜?”司机听不懂了。
周泓盛长叹一口气:“有机会多去国外看看吧,以免开口就招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