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苏晓宁之间……确实存在不正当男女关系……那两套房子……其实是我在四年前送给她的。我对不起党和人民的培养,我有罪,我跟有夫之妇有男女关系!”
审讯室的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突然廖辉的哭声在冰冷的审讯室里回荡,带着一种近乎表演式的悲怆。他双手掩面,肩膀不住颤抖,偶尔从指缝间窥视着对面两人的反应。
李荣斌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位昔日的省局副局长,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节奏平稳而规律。身旁的年轻书记员小张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情绪爆发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偷偷瞥了李组长一眼。
“廖辉,你刚才提到送给苏晓宁的两套房子,具体位置在哪里?”李荣斌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刚才的痛哭流涕从未发生。
廖辉愣了一下,显然没有预料到对方会如此直接地切入下一个问题。他擦了擦眼角,深吸一口气:“一套在鹭岛市梧桐路紫金苑小区,另一套在鹭岛市滨江国际小区。”
“购房资金从哪里来?”
“主要是我的积蓄,加上一些...”廖辉顿了顿,眼神闪烁,“加上一些投资收益。”
“什么投资?”李荣斌追问,目光如炬。
“就是一些普通理财,股市投资之类的。”廖辉含糊其辞。
李荣斌身体微微前倾:“具体是哪家银行的理财产品?哪只股票?什么时间买入,什么时间卖出?收益率多少?”
一连串的问题让廖辉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审讯室的空调似乎开得太足了,他感觉后背一阵发冷。
“李组长,这些细节我一时想不起来,毕竟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廖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您知道,人过了五十,记忆力就大不如前了。”
“没关系,我们可以帮你回忆。”李荣斌向小张点头示意,小张立即从文件袋中取出几张银行流水单,“根据我们调查,2016年5月,苏晓宁的华农银行账户突然存入300万元,同年7月,又有一笔200万元资金到账。这两笔钱正好与紫金苑小区购房支付时间吻合。”
廖辉的脸色由白转青,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
“说说吧,这些钱从哪里来的?”李荣斌的声音依然平静,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审讯室陷入沉默,只有空调运作的嗡嗡声和书记员敲击键盘的嗒嗒声。
廖辉深吸一口气,知道已经无法回避:“是江城农商行董事长杨建设分两次给我的。”
“以什么名义给的?”
“第一次说是新设村镇银行好处费,第二次是年终分红。”廖辉低声回答。
“具体是?”李荣斌追问。
“帮助他们行在抚宁县新设立村镇银行开绿灯,还有新设的村镇银行线上银行系统项目是我介绍的公司。”
李荣斌翻阅手中的文件:“你说的是不是智创科技这家公司?”
廖辉惊讶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我们调查发现,江城农商行与智创科技的合作合同总额为470万元,远高于市场价。”李荣斌直视廖辉,“更巧的是,智创公司法定代表人刘伟是苏晓宁的表弟,对吗?”
廖辉彻底瘫坐在椅子上,原来纪委早已掌握这么多情况。
“说说吧,你和杨建设、刘伟之间还有什么交易?”李荣斌示意小张给廖辉倒了一杯水。
廖辉双手颤抖地接过水杯,抿了一小口,开始交代他与杨建设之间的利益输送。随着叙述的深入,他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手握实权、被人追捧的日子...…
七年前,四十三岁的廖辉意气风发。作为江林银剑委最年轻的分局长,从鹤城分局局长调任省局普惠处处长,前途一片光明。那时的他勤恳敬业,拒绝各种诱惑,被同事们都承称赞为勤勉敬业好领导。
变化始于那场全省银企对接会。
“廖处长,久仰大名!”兴华银行吉春分行行长易霖热情地握住廖辉的手,“早就听说省局普惠处来了位年轻有为的领导,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廖辉对这类奉承早已免疫,礼貌性回应:“易行过奖了,我们只是为人民服务。”
会议开始后,易霖特意安排了一位年轻女子坐在廖辉旁边:“廖处长,给您介绍一下,这是苏晓宁,我们行的业务经理,业务能力很出色。”
苏晓宁那时刚结婚不久,浑身散发着成熟女性的魅力。她举止得体,谈吐不凡,与廖辉聊起金融监管政策时,竟也有独到见解。
“廖处长,我认为当前小微企业融资难题,不仅在于银行惜贷,更在于信息不对称。”苏晓宁微笑着说,“如果监管层面能够推动建立统一的信息共享平台,或许能破解这一困境。”
廖辉颇为惊讶,这一观点与他最近在思考的方向不谋而合。两人相谈甚欢,互留了联系方式。
起初,廖辉只是将苏晓宁视为可以交流业务的朋友。但随着接触增多,特别是妻子不在身边带来的寂寞,让他对这位聪明美丽的女性产生了别样情愫。
一次,苏晓宁向廖辉透露自己婚姻不幸,丈夫何亮交流在下面的地市当信贷主管,对她漠不关心。说着说着,她泪眼婆娑。廖辉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两人关系从此越界。
“晓宁,我会对你负责的。”廖辉当时真诚地说。
为了这份“负责”,廖辉开始接受易霖等人的“好意”,从简单的礼品卡到现金,从饭局到高档娱乐场所。
他调任银行机构监管处长后,接触的银行高管更多,包括吴波、杨建设等人,他面对的诱惑也更大。
“廖处长,这是我们会所新来的姑娘,陪领导喝一杯?”某城商行行长在KtV包房里谄媚地说。
廖辉起初还保持距离,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逐渐习惯了这种被人追捧的感觉。四年前晋升省局副局长后,他更是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晓宁,你看中了那个包?买!”廖辉对这位情人是一掷千金。
苏晓宁的物欲随着廖辉的职位升高而膨胀。从最初几千元的包到几十万的手表,再到数百万的房子。
“辉哥,鹭岛那的滨江国际那套江景房视野真好,就是价格有点贵。”苏晓宁依偎在廖辉怀里撒娇。
一周后,廖辉便通过杨建设的安排,“赚”够了买房子的钱。
“所以,你承认收受杨建设贿赂共计500万元,其中300万元用于购买紫金苑小区房产,200万用于滨江国际小区房产?”李荣斌总结道。
廖辉点点头,声音沙哑:“是的,我承认。我对不起党的培养,对不起组织的信任...”说着,他又开始抽泣。
李荣斌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多年的纪检工作经验告诉他,很多落马官员的忏悔并非真心悔过,而是试图博取同情。
他想起上一例案件中的某个会管资产管理公司的高管,在审讯室里痛哭流涕,结果调查发现其还有数亿元资产藏匿海外。
“廖辉,除了杨建设,你还收受过哪些人的贿赂?”李荣斌直接切入核心问题。
廖辉愣了一下,急忙回答:“没有了,真的就只有杨建设。我其他收入都是合法的,可以查证。”
“是吗?”李荣斌从文件中抽出一张照片,“认识这个人吗?”
照片上是一名中年男子与廖辉在高尔夫球场的合影。廖辉脸色微变:“认识,他是蔡家诚,龙海农商行董事长。”
“你和蔡家城什么关系?”
“就是普通朋友关系,偶尔一起打球。”廖辉故作轻松。
李荣斌又拿出一份文件:“可是我们发现,你的母亲去年住院期间,蔡家诚代为支付了107万元医疗费,并给你母亲从山城那找到了肾源,做了换肾手术,这是什么性质的普通关系?”
廖辉的防线开始崩溃。他原以为纪委只掌握他与杨建设的问题,没想到赵刚的事情也暴露了。
“那是...那是老蔡借给我的,我本来打算还的。”廖辉辩解道。
“借的?”李荣斌挑眉,“有借条吗?约定利息多少?还款计划呢?”
廖辉哑口无言。
“还是我帮你回忆吧。”李荣斌又拿出一叠材料,“龙海农商银行去年申报设立村镇银行的申请,是你批准的吧?而在这之前,蔡家诚向你行贿了70万,对不对?”
廖辉低头沉默,这是默认。
“继续说,还有哪些银行高管向你行贿?”李荣斌乘胜追击。
在接下来的三个小时里,廖辉陆续交代了与7家银行高管的权钱交易,涉案金额高达2000多万元。每当他说出一笔,李荣斌就会出示相应的证据,表明纪委早已掌握情况。
“廖辉,你还有最后的机会。”李荣斌严肃地说,“如果我们先说出来,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廖辉汗水淋漓,白衬衫已经湿透贴在背上。他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回天,但还抱有一丝侥幸,希望保住苏晓宁。
“李组长,我真的全都交代了,再没有隐瞒的了。”廖辉强作镇定。
李荣斌与书记员小张对视一眼,轻轻摇头。他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份厚厚的文件,推到廖辉面前。
“那你解释一下,苏晓宁表弟刘伟的智创科技公司,近三年为何能获得省内十二家银行的总计2300多万元科技采购合同?还有一些咨询项目!而这些银行都归你分管。”
廖辉看到文件上的数据,彻底绝望。原来纪委不仅知道他与苏晓宁的关系,还查清了所有关联交易,但是他还是心存侥幸。
“怎么可能这么多家银行?”廖辉颤抖着问。
“这正是我们要问你的。”李荣斌目光如炬,“根据我们调查,苏晓宁不仅是你受贿的受益人,更是你与银行高管之间的中间人。她涉嫌主动索贿,金额特别巨大。”
“不!不可能!”廖辉猛地抬头,“晓宁不是这样的人,她没有主动索贿!这可能是一些巧合!”
李荣斌冷笑一声,播放了一段录音。
录音中,苏晓宁的声音清晰可辨:“杨董,廖局最近需要笔钱投资,你那能不能安排200个?放心,下半年农商行设立异地分行的审批,廖局会关照的。”
廖辉如遭雷击,他从未想过苏晓宁会背着他主动索贿。这些科技服务项目有的他没有关注过,没想到都算在他的受贿金额里了。
“这段录音是杨建设主动提供的,他昨天已经被我们控制。”李荣斌关闭录音,“现在,你还想保护这个女人吗?”
廖辉双手抱头,内心经历着剧烈挣扎。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将苏晓宁拖下水,却没想到自己早已成为她设计的局中一员。
“我能再抽根烟吗?”廖辉嘶哑地问。
李荣斌点点头,小张递给廖辉一支烟并帮他点燃。廖辉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仿佛看到了七年前的自己,那个怀揣理想、誓要为民服务的年轻分局长。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迷失的呢?是第一次收下易霖的购物卡?还是第一次与苏晓宁发生关系?抑或是第一次利用职权为他人谋利?
也许,腐败就像温水煮青蛙,当你意识到危险时,已经无力跳出。
“李组长,我能问个问题吗?”廖辉突然抬头。
“请问。”
“你们是怎么盯上我的?是谁举报的?”这是廖辉一直困惑的问题。他自信做事谨慎,每次收钱都只有双方在场,没有第三人在场。
李荣斌沉吟片刻:“你真以为你们做得天衣无缝?”
廖辉没有回答,但眼神表明他确实这么认为。
“告诉你无妨,最初是前任局长审计中我们接收到了一些反映信,反映你在担任副局长时审批的村镇银行存在着巨大风险,本来总会把你定为正厅级局长候选人了,我们下来是要核实这些事情的真实性,如果证实子虚乌有,你便会晋升为别的省份一把手。”
廖辉苦笑,原来问题出在那些村镇银行上,是啊,怪自己太贪婪啊。
廖辉长叹一声,仿佛瞬间老了十岁:“如果我全部交代,能算自首或者坦白从宽吗?”
“那要看你的配合程度和问题的严重性。”李荣斌官方地回答,但补充了一句,“不过,坦白从宽一直是我们的政策。”
廖辉掐灭烟头,眼神由迷茫转为决然:“好,我交代。不过我希望这件事不要牵连我的家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只要他们没有参与,自然不会受影响。”李荣斌示意小张做好记录,“开始吧,从你第一次收受贿赂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