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孙大军等县领导走后，王兵把新农人文化传媒公司的账本摊在村委会会议桌上时，窗外的雨夹雪刚停，檐角还挂着半截冰棱，折射着灰蒙蒙的天光。账本上红笔标注的数字刺得人眼疼 —— 最近10天直播带货流水突破了 18 万，纯利润 6 万 3，可支出栏里 “临时加班费”“设备维修费”“样品损耗费” 密密麻麻列了十几项，最底下还附着二柱子写的字条：“王书记，俺跟三娃子轮班播了五天五夜，嗓子哑得说不出话，能不能给俺们添个专职主播？”
“添人哪是说添就添的。” 焦玉良蹲在门槛上，手里转着个磨得发亮的搪瓷缸，“昨天镇上劳务市场我去了，问了二十多个年轻人，要么只会刷短视频，要么听说要下田下地拍素材就跑了，哪有专业会整活的人啊。”
王兵指尖在 “6 万 3” 的数字上敲了敲，忽然想起苏震上周说的话。当时两人在地里看冬黑麦，苏震扒拉着麦苗叹气：“你这公司现在是靠流量撑着，等抖音的扶持期过了，没专业团队运营，迟早得黄。” 他当时还不服气，现在翻着账本里混乱的支出记录，突然觉得后背发紧。
“我想去找个人。” 王兵突然开口。他忽然想起前世江林最牛逼的mcN公司运营高手，创立的星梦想估值超过10亿，但此时他还在燕京小传媒公司当社畜呢，下半年才会回老家吉春创立星梦想，他手底下有个东哥的主播是王兵老家的亲戚，前世在东哥的婚礼上，遇到过梁笑，那个时候的梁总意气风发，不过在席上梁笑倒是没有架子，说着自己的在燕京的苦逼历史，不时的跟周围的人聊天打屁。
焦玉良手一抖，搪瓷缸差点掉地上：“找谁？咱村这地界，还能有懂新媒体的？”
“我知道一个人，他叫梁笑，在燕京做传媒运营。” 王兵把账本合上，指尖在桌沿划出一道痕，王兵想到前世在吉春做mcN梁笑，他团队里的人，能把滞销的人参酒拍成网红产品，还能给农户设计专属人设，比我现在瞎摸索强十倍。
焦玉良皱着眉挠头：“梁笑？没听过。不过你要是觉得行，咱就去试试。可人家在大城市待着，能来咱这小村子？”
“现在去，说不定能成。” 王兵起身往门外走，靴底踩碎了地上的薄冰，“按前世的时间线，他现在还在燕京做社畜，天天加班改方案，心里正憋着股劲想自己干呢。”
第二天一早，王兵揣着村里开的介绍信，坐上去北京的绿皮火车。硬座车厢里挤满了人，他把装着村里运营的农产品样品的布包抱在怀里，一路听着听邻座的大叔抱怨自家苞米卖不上价。火车哐当哐当晃到燕京西站时，天已经黑透了，寒风裹着沙尘往衣领里灌，他按着记忆里的地址，辗转找到梁笑租住的老式小区。
楼道里没灯，王兵摸着墙往上爬，每走一步，楼梯板就发出吱呀的响声。三楼的一扇门虚掩着，里面传出键盘敲击声和叹气声。他敲了敲门，里面的声音突然停了。
“谁啊？” 一个疲惫的男声传来。
门拉开，露出张满是胡茬的脸，眼镜片上沾着油污，衬衫领口皱得像腌菜。王兵一眼就认出，这就是年近三十岁的梁笑 —— 比后来在电视上看到的样子瘦一圈，眼里还没那种运筹帷幄的光，只有被生活磨出来的倦意。
“梁笑？我从江林来的王兵，现在在平州兴泉村当驻村干部。” 王兵把布包往前递了递，“想跟你聊聊新媒体运营的事。”
梁笑愣了愣，侧身让他进来。出租屋只有十几平米，一张折叠床占了半间屋，书桌上堆着泡面桶和方案纸，电脑屏幕还亮着，上面是没改完的直播脚本。
“兴泉村？没听过。” 梁笑坐在折叠椅上，从抽屉里摸出瓶矿泉水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还有我在燕京的家？我没在网上留过联系方式和租的房子地址啊。”
王兵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他把布包打开，掏出一小袋包装好的冬小麦：“我也是听你朋友说的（王兵撒了个谎，搪塞过去了）这是我们村生产的一些农产品，我们现在和某音合作新农人计划，新农人计划是我首先提出的，我们现在搞直播，最近销售额也是喜人，可现在没人会做mcN公司运营，账本也乱得像一团麻，我听说你在新媒体运营是个高手，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做我们公司的副总经理。
梁笑的目光落在布袋上，又移到王兵沾着泥点的棉靴子上，突然笑了：“你这是农村干部来燕京挖人？你没开玩笑吧？我现在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哪有本事帮你们直播运营啊。”
“我知道你现在的处境。” 王兵往前凑了凑，“你在公司里天天改方案，主管却把功劳都算在自己头上，你想做自营农产品直播购物平台，可没人支持你。我们兴泉村的 传媒公司虽然小，但我能给你全权管理权，村里的土地、农产品，还有某音的流量扶持和官方的支持，你都能用。”
梁笑手指在键盘上敲了敲，屏幕上跳出个文档，标题是《甄选优质产品直播平台策划》。“你怎么知道我想做这个？” 他突然抬头，眼镜片后的眼睛亮了亮。
“我听过你的策划。” 王兵撒谎时心跳快了半拍，赶紧补充，“我的朋友在你公司做行政，他把你被毙掉的方案发给我看了，里面说要给农户设计‘麦田诗人’‘果园西施’“”等人设，这想法跟我们村的情况太契合了。”
梁笑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起身拉开抽屉，拿出一沓厚厚的方案纸：“你看，这是我这三年写的，有给鲁东苹果农设计的‘爷爷的果园’系列，有给土豆做的‘黑土地宝藏’计划，可主管说太土，没人爱看。” 他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画着个卡通农民，举着手机直播，“我老家就是吉春农村包地的，我爸妈现在还在种玉米，我想帮他们，也想帮更多像他们一样的人。”
“那来兴泉村吧。” 王兵抓住他的手，掌心全是汗，“咱村有 600多亩冬小麦，各种养殖，你想怎么策划都行。工资方面，村里虽然不能给你开北京这么高，但公司盈利后，你能拿原始股份，任你挥洒才智，比你在这天天加班强。”
梁笑看着手里的方案纸，又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空，突然叹了口气：“我再想想。明天我还要跟我们领导谈加薪，要是成了，我可能……”
“你要是留下，明年还是会辞职。” 王兵打断他，“你领导根本不认可你的想法，就算这次加薪成了，下次你的方案还是会被毙掉。可去兴泉村，你能说了算，能把这些方案变成真的。”
第二天一早，王兵在小区楼下的早餐摊等梁笑。寒风里，他啃着冷掉的油条，心里七上八下的。直到看见梁笑背着个双肩包跑过来，他悬着的心才落下来。
“我跟我们领导吵翻了。” 梁笑把包往肩上拽了拽，“我把策划案摔在他桌上，说要去农村做真正的农产品甄选电商，他说我疯了。” 他从包里掏出个笔记本，“这是我昨晚整理的计划，去了兴泉村，第一步先做农户人设调研，第二步优化直播流程，第三步……”
王兵笑着拍他的肩：“先别说这么多，咱先回兴泉，让你尝尝我们村张婶做的玉米饼。”
两人坐火车回村时，焦玉良已经在村口等着了。他看见梁笑，赶紧上前握手：“早就听王兵你是新媒体高手，咱村的 mcN 公司可算有救了。”
梁笑刚放下行李，就被王兵拉去了直播基地。二柱子按照八零年代的模式做自制猪油糖，看见王兵带了个陌生人来，赶紧把熬猪板油的勺子放下：“王书记，这是……”
“这是梁笑，以后负责咱们传媒公司的运营。” 王兵把镜头转向梁笑，“你给二柱子说说，他这直播有啥问题。”
梁笑凑到电脑里看以前二柱子的直播带货花絮，突然笑了：“哥，你啃玉米的时候别盯着镜头，自然点，比如说说这玉米是咋种的，施的是有机肥还是化肥，有没有打农药。观众买农产品，买的是放心。”
二柱子愣了愣，拿起玉米打开直播对着镜头：“各位家人们，我又来直播间啦，俺这玉米，是用有机肥种的，没打农药，生吃都甜……” 他刚说完，屏幕上的评论就多了起来，有人问能不能包邮，有人说想看看种植基地。
梁笑眼睛一亮，赶紧对二柱子说：“快，跟观众说，下播后带他们看种植基地，现在种子都春播了吧，预约下明天的直播。” 他转头对王兵说，“你看，农户的真实感就是最好的人设，不用刻意装，说自己的话就行。”
接下来的几天，梁笑几乎天天泡在村里。他跟着张婶去麦田，拍她撒有机肥的场景；跟着老蒯去鸡舍，记录溜达鸡下蛋的过程；还帮二柱子设计了 “麦田守护者” 的人设，让他在直播时教观众辨认小麦品种。
“王书记，你看这个。” 梁笑把平板电脑递给王兵，上面是他做的运营计划，“我把村里的农产品分成三类：粮油类主打‘老味道’，果蔬类主打‘现摘现发’，禽蛋类主打‘散养生态’，每个类别配一个专属主播，再设计不同的直播话术。”
王兵翻着计划，突然指着 “股权分配” 那页问：“你怎么把村委会的股份定在 60%，还留了 20% 给村民？”
梁笑喝了口热茶，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划：“我查了咱村的情况，公司是村委会牵头办的，60% 的股份合理。但村民是产品的生产者，留 20% 给他们，能调动他们的积极性，比如张婶要是知道直播卖玉米能分红，肯定愿意多拍素材。剩下的 20%，一部分给核心团队，一部分作为期权池，以后吸引更多人才。”
王兵心里一动，突然想起前世那些 mcN 公司闹掰的事。当时很多公司因为股权不清，主播火了就想单飞，最终不欢而散。梁笑这计划，刚好堵上了这个漏洞。
“可村民能同意吗？” 王兵有点担心，“之前分土地的时候，就有老人觉得不公平，现在分股份，会不会……”
“我去跟他们说。” 梁笑放下平板电脑，起身往门外走，“我刚跟张婶聊过，她说只要能让农产品卖个好价钱，啥制度都支持。咱现在就去村委会开个会，把股权分配说清楚。”
村委会的院子里挤满了人，张婶抱着孙子站在最前面，老蒯叼着烟袋锅蹲在墙根，几个年轻人举着手机，准备直播会议过程。梁笑把股权分配方案贴在墙上，用红笔圈出关键数字，然后拿起话筒：“各位乡亲，咱这 mcN 公司，就像一棵果树，村委会是种树的人，占 60% 的股份；村民是浇水施肥的人，占 20% 的股份；我们团队是修剪枝叶的人，占剩下的 20%。只有大家齐心协力，果树才能结出更多果子，每个人都能分到红利。”
二柱子突然举手：“梁哥，俺要是想多分红，能不能多提供素材？比如俺家的玉米地，多拍点视频行不行？”
梁笑赶紧点头：“当然行！咱们可以搞个‘素材积分制’，谁提供的素材被采用得多，分红的时候就能多拿一份。比如二柱子要是拍了撒有机肥的视频，播放量高，就能积 10 分，年底分红的时候，1 分就能换 10 块钱。”
老蒯突然站起来，烟袋锅在鞋底磕了磕：“那俺要是教年轻人拍鸡舍，算不算贡献？俺家的溜达鸡，天天在地里跑，拍出来肯定好看。”
“算！当然算！” 梁笑激动地拍了下手，“蒯叔懂养殖技术，能做‘养殖顾问’，直播的时候给观众讲怎么分辨散养鸡和笼养鸡，这就是核心素材，积分比普通素材还高。”
人群里突然爆发出掌声，几个年轻人举着手机喊：“梁哥，俺们也想加入团队，能不能教俺们剪视频？”
梁笑笑着点头：“当然能！从明天开始，每天晚上在村委会办培训课，谁想学都可以来，学会了就能加入运营团队，拿工资还能分红。”
散会后，王兵拉着梁笑往办公室走，脚步都轻快了不少。“没想到这么顺利。” 他掏出烟递给梁笑，“之前还担心村民不接受，现在看来，只要能让他们得实惠，啥制度都好说。”
梁笑点燃烟，深深吸了一口：“其实村民比我们想的更通情达理，他们怕的不是制度复杂，而是怕被糊弄。咱把股权分配说清楚，把分红规则讲明白，他们自然愿意支持。” 他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个笔记本，“对了，我昨天跟抖音的区域经理聊了聊，他们说可以给咱村开通‘乡村振兴’专属流量池，只要咱的内容真实，就能获得额外推荐。但需要一个专职的内容运营，负责筛选素材、优化标题，咱现在还缺这么个人。”
王兵心里一沉，刚解决了股权问题，又遇到了人才短缺的麻烦。他掏出手机，翻着通讯录，突然想起苏震之前提过的一个人：“苏震有个同学，在省电视台做编导，但是没编，最近想辞职回乡发展，我问问他愿不愿意来。”
他刚拨通苏震的电话，就看见焦玉良跑进来，手里举着个快递盒：“小王，梁同志，抖音给咱寄了个东西，说是流量扶持的设备！”
梁笑赶紧拆开快递盒，里面是两台专业摄像机和一个直播支架。他拿起摄像机，对着院子里的麦田试拍了一下，画面清晰得能看见麦叶上的水珠。“太好了！有了这设备，拍出来的素材质量能提升一大截。” 他转头对王兵说，“等内容运营的人来了，咱就能开启‘兴泉村二十四小时’直播，白天拍农事，晚上拍村民的日常生活，让观众真正了解农村。”
王兵看着梁笑兴奋的样子，突然觉得心里踏实了不少。他想起刚来找梁笑的时候，还担心人家不愿意来，现在看来，选对了人，比啥都重要。
“对了，” 王兵突然想起件事，“咱得赶紧把公司的章程定下来，明确股东的权利和义务，还有团队的考核制度，别等以后公司壮大了，再出幺蛾子。”
梁笑点了点头：“我已经开始写了，明天就能初稿。章程里会写清楚，就算以后你驻村期满走了，公司也能按照制度正常运转，不会因为换了负责人就乱套。”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王兵看着梁笑低头写章程的侧脸，突然想起前世星梦想筹备c轮融资时，梁笑在发布会上说的话：“做农产品电商，不是赚快钱，而是要跟农民站在一起，让土地里长出的东西，都能卖个好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