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元年的春风，并未给关中大地带来暖意，反而裹挟着血腥与硝烟，掠过残破的长安城墙。三月的长安城，早已没了昔日帝都的繁华，街道上断壁残垣林立，百姓们面黄肌瘦，眼神中满是对战火的恐惧。李傕与郭汜的矛盾，在积累了无数猜忌后，终于如火山般爆发，将这座饱经沧桑的都城拖入了更深的炼狱。
导火索源于一场看似寻常的宴席。郭汜的妻子素来忌惮李傕，趁郭汜赴李傕之宴归来，故意哭诉：“夫君可知，今日宴席上李傕频频劝酒，那酒水中恐有毒药！他早有吞并我们之心，若不早做打算，必遭其毒手！” 郭汜本就多疑，听闻此言，联想到近日李傕暗中扩充兵力，顿时怒火中烧，认定李傕要对自己下死手。
次日凌晨，郭汜亲率三万部众，突袭李傕的营寨。睡梦中的李傕被喊杀声惊醒，仓促间披甲迎敌，混乱中一支流矢擦过他的左耳，鲜血瞬间染红了战袍。“郭汜匹夫！竟敢偷袭！” 李傕又惊又怒，挥刀斩杀数名冲营的士兵，勉强稳住阵脚。双方在长安城内展开混战，箭矢如雨，刀光如织，昔日的皇城街道，转眼成了血肉磨坊。
李傕见硬拼难占上风，心中生出毒计。他亲率精锐绕后，直奔皇宫，以 “护驾” 为名，将汉献帝刘协劫持至北坞囚禁。这座昔日的皇家别苑，如今成了献帝的牢笼，李傕只派少数士兵看守，每日供给的食物不是腐坏的粟米，便是馊掉的肉汤。献帝坐在冰冷的石凳上，望着窗外紧闭的铁门，眼中满是绝望，昔日的九五之尊，竟连一口热饭都求而不得。
郭汜得知献帝被劫，怒不可遏，转而扣押了太尉杨彪、司空张喜等十余名重臣，将他们囚禁在营中作为人质。大司农朱儁见状，急火攻心，冲到郭汜营前怒斥：“尔等身为汉臣，却劫持天子、扣押重臣，与乱贼何异！天下人必唾弃尔等！” 郭汜闻言大怒，命人将朱儁乱棍打出。这位三朝的老臣，悲愤交加，回到府中后呕血不止，三日后便含恨而亡。
长安的混战愈演愈烈。李傕与郭汜的部众在街巷中反复厮杀，宫城的殿宇被纵火焚毁，巍峨的朱雀门在战火中坍塌，无数百姓死于兵祸，尸体堆积在街道旁，无人掩埋，瘟疫开始悄然蔓延。昔日繁华的帝都，如今成了人间地狱，哭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日夜不绝，关中地区彻底陷入无政府的混战状态。
直到镇东将军张济率军从弘农赶来调解，双方才暂时罢战。献帝趁机在侍中杨琦、黄门侍郎钟繇的帮助下，带着少数亲卫，趁着夜色逃出北坞，沿着渭水向东狂奔，开启了返回故都洛阳的艰难旅程。逃亡路上，献帝与随从缺衣少食，常常只能以野果充饥，昔日的天子仪仗，只剩下几辆破败的马车，狼狈不堪。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天水冀县，却是另一番景象。凉州牧府的议事厅内，暖意融融，庄凯正站在舆图前，向庄霸汇报武都郡的近况。“父亲，武都郡已安定，已招募五千新兵，由赵虎在训练，河池县的五千白马氐族精锐也已编入新的白马氐营，每日随阎行操练，加上原有的一万郡兵，目前武都郡兵力已达两万。” 他指着舆图上的武都郡地界，“下辨、沮县、河池、武都等各县的城池修缮已完成大半，春耕的种子、农具已分发到位，百姓们都已安心耕种。”
庄霸坐在主位上，捋着胡须，眼中满是欣慰：“好，好。武都安定，整个凉州便再无后顾之忧。金城的粮仓已囤积足够的粮草，武威的西凉铁骑已扩充至两万，陇西的羌人也安分了许多，最近还新招了一些羌人骑兵，如今整个凉州已拥兵十五万之众，这都是你们的功劳。”
庄羽在旁补充：“兄长，陇山新城如今已成为整个凉州的经济中枢，凉州所有的钱粮商品交易均在此，而轩辕城的工坊已能批量打造连弩车和攻城楼车，至于轩辕大刀也已经足够装备所有精锐兵营，前阵子月刚给马超的西凉铁骑调拨了一万柄新刀，马超来信说战力大增；另外，我已让姜叙在陇西、安定、武威推广新的耕作技法，今年的收成定能比往年增产三成。”
庄凯点头：“军械是根本，粮食是支撑，军械钱粮这方面要牢牢抓住，我们的轩辕营、陇山营、神射营、西凉铁骑和白马氐营，这五大营的装备损耗大，要保持营内军械库存充足，这些都是可以改变战场走向的力量。”
庄羽认真回答道：”兄长说的是，我已让轩辕城工坊优先生产五大营的装备，同时让马腾父子多选购良马。”
就在父子三人商议凉州发展时，别驾从事陈方急匆匆地闯了进来，脸上带着焦急与紧张：“主公！大公子！长安传来急报！”他将手中的密信递给庄霸，“李傕、郭汜彻底反目，长安大乱，天子已从长安逃出，正向东逃往洛阳！”
“什么？！” 庄羽猛地站起，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天子逃亡？这可是天赐良机！父亲，兄长，我们应立刻起兵，西进长安，接应天子！只要能将天子迎回凉州，我们便可挟天子以令诸侯，天下谁敢不从！”
庄霸也有些意动，看向庄凯：“子毅，你觉得呢？”
庄凯接过密信，仔细看完，眉头却渐渐皱起。“子仁，此事不可急。”他摇了摇头，语气沉稳，“天子若是西逃凉州，我们出兵接应顺理成章；但他如今东逃洛阳，中间隔着混战的关中，我们若贸然出兵，只会陷入李傕、郭汜的乱局。”
他走到舆图前，指着关中与洛阳的路线：“你们看，从天水到洛阳，需穿过长安、弘农，沿途皆是李傕、郭汜的残部与地方豪强，战乱不休。我们兵力虽强，但劳师远征，粮草难继，且未必能赶在关东诸侯之前抵达洛阳。更何况，就算我们侥幸接应到天子，将他带回凉州，关中的乱局也会引火烧身，得不偿失。”
庄羽急道：“可那是天子啊！若被曹操或袁绍接走，他们便可借天子之名号令天下，对我们极为不利！”
“曹操素有大志，且麾下智谋者众，他定会出兵迎接天子。” 庄凯分析道，“我们距离洛阳太远，消息传递需十数日，等我们出兵时，曹操恐怕早已得手。与其徒劳无功，不如稳固凉州，积蓄力量，待日后实力足够，再图中原不迟。”
庄霸沉吟片刻，点头赞同：“子毅说得有理。西凉初定，不宜再卷入关中乱局。我们只需加强边境防御，静观其变即可。”庄羽虽仍有不甘，却也明白兄长的分析有理，只得作罢。
长安城内，李傕得知献帝逃脱的消息后，气得暴跳如雷，将营中的桌椅砸得粉碎。“废物！都是废物！连个天子都看不住！” 他左耳的箭伤尚未痊愈，此刻怒火攻心，伤口又开始渗血。失去了献帝这张王牌，他在与郭汜的对峙中顿时落入下风，部众的士气也一落千丈。
帐内的谋士贾诩看着状若疯癫的李傕，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与决绝。他早已看透李傕的无能与残暴，深知跟着此人没有前途，心中早有脱离之意。近来听闻凉州在庄霸父子的治理下欣欣向荣，其威德布于西陲，心中颇为好奇，正想借机离开长安，前往凉州一探究竟。
待李傕稍歇怒火，贾诩上前躬身道：“大司马息怒。天子虽逃，但郭汜实力并未受损，我们仍需寻援破局。”
李傕烦躁地挥手：“寻援？天下诸侯谁会帮我？袁绍远在河北，曹操忙着经营兖州，难道求助荆州刘表这等文弱书生吗！”
“大司马忘了凉州的庄霸？”贾诩微微一笑，“庄霸能有今日，全赖大司马当年力荐他为凉州刺史。若无大司马在朝中周旋，他岂能顺利平定韩遂、收服马腾，最终得封凉州牧？这份恩情，庄霸必记在心。”
李傕一愣，随即摇头：“庄霸？他对我的征召向来阳奉阴违，未必会来相助。”
“此一时彼一时。” 贾诩循循善诱，“如今我们势弱，庄霸若出兵相助，既能报大司马之恩，又能借机进入关中，扩大势力，何乐而不为？大司马可修书一封，许以重利，让他率军进驻长安作为后盾，届时我们内外夹击，定能击败郭汜。” 他顿了顿，补充道，“此事关系重大，若大司马信得过属下，属下愿亲自前往凉州，说服庄霸出兵。”
李傕心中犹豫。他素来忌惮贾诩的智谋，不愿放他离开，但麾下确实无其他能言善辩之人。而且贾诩的话也有道理，庄霸或许真会念及旧情出兵。“若庄霸肯来，我便奏请天子封他为骠骑将军，总领凉州、关中军事！” 李傕咬牙道，“文和，你务必说服他出兵，事成之后，我必有重赏！”
贾诩心中暗喜，表面却故作郑重：“大司马放心，属下定不辱使命。” 他知道，这一去便不会再回长安，凉州的那位霸主，或许才是值得辅佐的明主。次日清晨，贾诩只带了两名亲卫，换上普通商旅的装束，悄然离开长安，向着天水方向而去。一路之上，他看着关中的残破景象，心中对李傕、郭汜的厌恶更甚，对凉州的安定愈发向往。
就在贾诩赶往凉州的同时，兖州的曹操正迎来人生的重要转折。荀彧得知献帝东逃的消息后，立刻找到曹操，语气恳切：“主公，昔晋文公纳周襄王而诸侯景从，汉高祖为义帝发丧而天下归心。如今天子蒙尘，正是主公迎奉天子、号令天下的良机！若能将天子迎至许昌，主公便可‘奉天子以令不臣’，此乃万世之功！”
曹操深以为然。他早已看中献帝的政治价值，当即点齐三万精兵，亲自率军前往洛阳迎接献帝。此时的洛阳早已在战火中沦为废墟，宫室焚毁，百姓流亡，献帝与百官只能暂居在残破的南宫。曹操的到来，给绝望中的献帝带来了希望。
“曹将军远道而来，辛苦了。”献帝看着风尘仆仆的曹操，眼中满是感激。
曹操跪地行礼：“臣兖州牧曹操，参见陛下！臣闻陛下蒙尘，心急如焚，特来护驾！”他随即献上带来的热食、衣物，解了献帝的燃眉之急。
在曹操的护送下，献帝迁往许昌，将许昌定为新的都城。抵达许昌后，献帝论功行赏，封曹操为司空，行车骑将军事，总揽朝政；为安抚河北的袁绍，又拜袁绍为大将军，位列三公之上。曹操终于实现了 “奉天子以令不臣” 的战略目标，成为东汉末年政治舞台上的核心人物。
几日后，天水冀县的州牧府内，庄凯收到了曹操迎奉天子、迁都许昌的消息。他将竹简放在案上，对庄霸道：“父亲，果然如我所料，曹操得了先机。”
庄霸叹了口气：“曹操雄才大略，又有众多谋士辅佐，能抓住这个机会不足为奇。只是他掌控了天子，日后对我们怕是更为不利。”
“未必。” 庄凯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曹操迎天子，虽能号令诸侯，却也会成为众矢之的。袁绍自恃强大，定然不服曹操；袁术野心勃勃，久有僭越称帝之心。中原的水，只会更浑。” 他看向窗外，“我们只需稳住凉州，发展农商，训练士卒，待中原大乱，便是我们出兵之时。”
庄霸看着儿子沉稳的侧脸，心中彻底放下了顾虑。这个曾经需要他庇护的儿子，如今已成长为能洞察天下大势的领袖。西凉的未来，交给他，足够了。
此时的贾诩，正行进在前往天水的路上。他望着远方连绵的陇山，心中充满了期待。那个平定西凉的霸主，会是终结这乱世的希望吗？他不知道答案，但他知道，自己离答案越来越近了。
建安元年的春天，注定是动荡的，乱世的棋局，因天子东归而重新洗牌，各方势力的角逐，才刚刚进入最激烈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