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彩流光构筑的门户,触手并非实体,而是一种冰凉的、如同穿过水幕般的能量质感。当林晚星迈入其中的瞬间,周遭混沌的梦境底色骤然凝固、沉淀,化为了具体而微的景象。
不再是熟悉的场景,也不是恐怖的战场,而是一条漫长、幽暗、仿佛没有尽头的回廊。回廊两侧,并非墙壁,而是无数面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镜子。这些镜子材质各异,有青铜,有水银,有打磨光滑的黑曜石,甚至还有如同凝固雾气般的虚幻镜面。
每一面镜子里,映照出的都不是林晚星此刻的样貌,而是一段段飞速流转的、属于不同人生的记忆碎片——喜悦、悲伤、爱恋、憎恨、诞生、死亡……无数强烈的情感与真实的经历,如同决堤的洪水,通过镜面冲击着林晚星的感知。
这是“记忆回廊”,梦茧核心的试炼,直接拷问闯入者对于“真实”与“自我”的认知。
林晚星稳住心神,灵魂裂痕处的隐痛让她不敢有丝毫大意。她谨记织梦婆的提醒,没有强行封闭感知或摧毁这些镜面,而是如同一个冷静的旁观者,任由那些纷杂的记忆洪流冲刷而过,初火之力在灵台摇曳,守护着最核心的自我认知不被混淆。
她一步步向前走去,目光扫过两侧的镜面。她看到了百年前顾怜生与白薇在月下戏台后的私语,看到了沈墨初幼年在严苛训练中独自舔舐伤口的夜晚,甚至……瞥见了一闪而过的、顾云深在家族冷眼中倔强成长的孤寂背影。
这些记忆无比真实,带着原主人最深刻的情感烙印。行走其间,如同在无数个真实人生的河流中涉水而行,稍有不慎,便会迷失自我,被某一面镜子里的记忆同化,成为这记忆回廊中又一个迷失的魂灵。
林晚星走得异常艰难。灵魂的创伤让她对这类直接的精神冲击抵抗力大减,那些强烈的悲伤、绝望、愤怒如同无形的刀子,反复刮擦着她的裂痕,带来一阵阵眩晕与刺痛。脚下那凝实的影子,似乎也在这浓郁的情感能量中变得愈发躁动不安。
不知走了多久,在回廊的一个拐角处,她停了下来。
吸引她的,并非两侧的镜子,而是拐角后方,一片相对开阔的区域。那里没有镜子,只有一团不断扭曲、变幻的、极其浓郁的悲伤能量凝聚体。能量体的核心,隐约可见一件物品的轮廓——那是一角残破的、却依旧能看出昔日华美的戏服水袖,颜色褪败,上面沾着早已干涸发黑的泪痕。
而在这团悲伤能量体的正上方,悬浮着一滴……泪。
它并非实质的水滴,而是一团极度凝聚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能量体。它纯净、剔透,不含任何杂质,其中蕴含的情感并非单一的悲伤,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了深刻理解、无尽怜惜、最终释然与超越的极致情绪。它存在着,仿佛就定义了何为“真实”的情感。
真实之泪!
林晚星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几乎能肯定,这就是她和顾怜生记忆碎片中指引所要寻找的东西!它源于这团属于白薇(或者说,与白薇密切相关的)的、最本源的悲伤记忆,却在梦茧奇特的力量下,淬炼出了超越悲伤本身的真实本质。
然而,就在她目光锁定那滴“真实之泪”的瞬间,异变陡生!
侧后方一面青铜镜中,原本流转的无关记忆骤然定格,随即镜面如同水波般荡漾,一道笼罩在灰袍中的身影猛地从中跨出!正是之前感应到的、潜入第三个梦茧的敌人!他手中握着的,赫然是那柄被夺走的“引魂纺锤”!
“终于找到了!哈哈哈!”灰袍人发出沙哑而兴奋的笑声,引魂纺锤黑光大盛,无数阴影丝线如同毒蛇出洞,闪电般射向那团悲伤能量体和上方的真实之泪!他的目的并非保护或理解,而是强行摄取、污染,将其化为己用!
几乎在同一时间,林晚星脚下的影子彻底失控!那凝实的轮廓猛地膨胀、拉长,边缘的黑色触须疯狂舞动,一股远比之前更强烈的、纯粹源于本能的“吞噬”意志,如同火山爆发般冲击着林晚星的意识!它渴望那滴真实之泪,也渴望那灰袍人手中的引魂纺锤和其身上的寂灭之力!
“休想!”林晚星厉喝,强忍着灵魂撕裂般的剧痛和影子反噬带来的混乱,双手猛地向前推出!
不再是之前那种温和的净化之光,而是凝聚了她此刻所能调动的、近乎全部初火本源的一道炽热金芒!金芒如同离弦之箭,后发先至,悍然撞向那些射向真实之泪的阴影丝线!
嗤——!
光明与阴影猛烈交锋,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初火之力显然更胜一筹,阴影丝线在金芒灼烧下迅速消融。但灰袍人似乎早有预料,他阴笑一声,另一只空着的手猛地捏碎了一块漆黑的晶石!
嗡!
一股浓郁如有实质的寂灭之力爆发开来,瞬间扰乱了周围梦境能量的平衡!整个记忆回廊剧烈震动,两侧的镜面纷纷出现裂纹,无数记忆碎片如同破碎的玻璃般四溅飞射!
这股突如其来的、强大的寂灭冲击,主要目标并非晚星,而是那团承载着真实之泪的悲伤能量体以及……林晚星脚下那躁动不安的影子!
“呃!”林晚星如遭重击,灵魂裂痕处传来的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对初火之力的掌控出现了一瞬间的涣散。
而就是这一瞬间的涣散,给了那影子可乘之机!
它猛地脱离了林晚星脚下的束缚,化作一道凝实的、充满贪婪与毁灭欲望的黑色流影,不再是她的轮廓,而是变成了一种不定形的、散发着与“影噬”特性极其相似的黑暗存在,如同饕餮巨口,一部分扑向那因寂灭冲击而变得不稳定的真实之泪,另一部分则直接卷向灰袍人手中的引魂纺锤!
“什么东西?!”灰袍人显然也没料到这变故,惊怒交加,连忙催动引魂纺锤和寂灭之力抵挡。
场面瞬间陷入了极其混乱的三方混战:林晚星竭力稳定心神,一边抵抗寂灭之力的侵蚀和灵魂剧痛,一边试图重新控制暴走的影子并保护真实之泪;灰袍人则疯狂挥舞引魂纺锤,抵挡影子的吞噬,同时不忘伺机抢夺眼泪;而那脱离控制的影子,则凭借其诡异的吞噬特性,同时攻击着两者,贪婪地吸收着逸散的梦境能量、寂灭之力和真实之泪散发出的气息!
在这场混乱的争夺中,那角残破的戏服水袖,那团极致的悲伤能量,在寂灭之力的冲击和影子的撕扯下,终于支撑不住,猛地爆发出一圈强烈的、混合着无尽哀婉与最终释怀的精神波动!
在这股波动的中心,那滴“真实之泪”的光芒骤然变得无比璀璨!
它没有飞向任何人,而是在这股爆发的精神波动推动下,如同拥有了自己的意志般,划出一道纯净的轨迹,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径直没入了林晚星的眉心!
轰——!!!
无法形容的感觉瞬间席卷了林晚星的全身与灵魂!没有冲击,没有痛苦,只有一种极致的、冰凉的“真实”感,如同最清澈的泉水,洗涤过她灵魂的每一寸,尤其是那道灼热的裂痕!
裂痕处那缠绕的、带着虚无破灭气息的黑色“藤蔓”,在这“真实之泪”的洗涤下,发出了无声的尖叫,如同遇到阳光的冰雪,迅速消融、褪去!灵魂本身那撕裂的剧痛,也被一股深沉平和的凉意抚慰,虽然裂痕依旧存在,但其边缘变得清晰、稳定,不再有那些诡异的附着物,痛楚也大大减轻!
这滴眼泪,竟然真的对她的灵魂创伤有奇效!
与此同时,一段更加清晰、更加完整的、属于白薇(或者说,是白薇在彻底被怨念吞噬前,封存在这件戏服碎片中的最后一点清明意识)的记忆,涌入了林晚星的脑海:
那不仅是关于顾怜生的友情与牺牲,还有对沈知远爱恨交织的复杂,对自身命运不甘却又无奈的悲叹,以及……最终那一刻,对这个世界、对所有牵连之人……一丝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原谅。
真实的眼泪,源于极致的悲伤,却超越了悲伤,抵达了理解与释然。
林晚星怔在原地,感受着灵魂中那久违的清明与稳定(尽管裂痕未愈),以及脑海中那份沉甸甸的、属于白夫人的真实记忆。
而此刻,失去了主要目标的灰袍人和那暴走的影子,瞬间将目光投向了她!
灰袍人眼神疯狂而贪婪:“把眼泪交出来!” 引魂纺锤带着尖啸刺向林晚星。
影子则发出一阵无声的、充满渴望的咆哮,再次化作黑色流影,扑向林晚星,目标似乎是她刚刚被眼泪洗涤过的、更加“纯净”的灵魂!
前狼后虎,危机并未解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