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藏书室的入口,那厚重的、被浓郁如实质的阴影封锁的木门,在晚星周身流转的初火之光映照下,仿佛活物般不安地蠕动起来。阴冷、污秽的气息如同毒蛇的吐信,不断试图侵蚀那温暖的光晕,却被毫不留情地灼烧、净化,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怀中的青铜手镜滚烫得几乎握不住,那片“影偶衣角”的共鸣已化为一种急切的、近乎呜咽的震颤,直指门后的黑暗。
“里面的东西,和这衣角同源,但……被严重污染了。”林晚星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喘息,灵魂深处那沉闷的钝痛随着初火之力的持续运转而愈发清晰,如同有根无形的针在不断刺探她的精神壁垒。
沈墨初手中已扣紧了几张闪烁着雷光的符箓,神色凝重:“我感觉到一股极其混乱和痛苦的意识,很强。小心,它可能已经彻底失控。”
林晚星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将更多的初火之力汇聚于右手。她没有选择暴力破门,而是将燃烧着金色火焰的手掌,轻轻按在了那蠕动的阴影之门上。
“净化。”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仿佛春阳化雪般的、温和而不可抗拒的消融。金色的火焰如同拥有生命的流水,迅速蔓延至整扇木门,所过之处,那浓郁的、被寂灭之力污染的阴影如同遇到克星,发出无声的哀嚎,迅速冰消瓦解。
几个呼吸间,木门恢复了原本破旧但干净的模样,只是门板上残留着一丝焦黑的痕迹。
林晚星推开木门。
门后的景象令人心悸。
与其说是藏书室,不如说是一个被阴影彻底改造的巢穴。空间比预想中更为广阔,无数书架东倒西歪,书籍散落一地,但大部分都被一种粘稠的、如同黑色沥青般的物质覆盖、粘连。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与一种类似铁锈的腥气。
而在巢穴的中央,一团巨大的、由无数扭曲阴影与破碎书页凝结而成的、不定形的怪物正在缓缓蠕动。它没有固定的形态,表面时而浮现出痛苦的人脸轮廓,时而伸出由阴影构成的触手,拍打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怪物的核心处,隐约可见一点微弱、却不断闪烁着抗拒与痛苦光芒的灵性——那应该就是被污染的守护灵本体。
更引人注目的是,在怪物上空,悬浮着一件物品——一个约半尺长、通体漆黑、仿佛由最纯粹的阴影凝聚而成的纺锤形物体。它缓缓旋转着,散发出与“影偶衣角”同源,却更为强大、更为古老的波动。无数缕肉眼可见的、掺杂着暗红色寂灭能量的黑色丝线,正从整个书院的虚空汇聚而来,被这“引魂纺锤”吸收,而后注入下方那扭曲的怪物体内,滋养着它的痛苦与狂暴!
“引魂纺锤……”林晚星低语,终于明白了玄咎在此布局的真正目的之一!他不仅要收集负面情绪,更想利用这被污染的守护灵和引魂纺锤,结合寂灭之力,创造出某种可怕的阴影造物!或者,是想彻底污染这件顾家法器,为其所用!
似乎是感知到初火的气息和衣角的靠近,那扭曲的怪物发出一阵尖锐刺耳、混合着无数呓语与哭嚎的精神咆哮!整个地下空间都随之震动起来!它猛地伸出数条粗壮的阴影触手,如同巨大的鞭子,携带着撕裂一切的恶意,朝着林晚星和沈墨初狠狠抽来!
触手未至,那蕴含其中的、被寂灭污染的精神冲击已然降临!绝望、压抑、被抛弃的愤怒……种种负面情绪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两人的意识!
“守神!”沈墨初厉喝一声,手中雷符激射而出,化作一张噼啪作响的电网,试图阻挡触手的物理攻击,同时稳固自身心神。
林晚星则是向前踏出一步,将大部分精神冲击引向自己。她眸中金色火焰熊熊燃烧,初火之力在灵魂外围形成一道坚实的壁垒,将那污浊的精神海啸隔绝在外。但每一次冲击,都让她灵魂深处的钝痛加剧一分,仿佛那无形的裂痕正在被一次次敲打、扩大。
她不能一直被动防御!
眼看雷符电网在阴影触手的狂猛抽击下摇摇欲坠,晚星双手虚合,一团高度浓缩、如同液态黄金般的初火之源在她掌心凝聚。
“裁决之焰!”
她清叱一声,将手中的金色火球推出。火球迎风便长,化作一道咆哮的金色火凤,带着净化和秩序的绝对意志,悍然撞向那扭曲的怪物核心!
轰——!!!
金光与阴影猛烈碰撞,爆发出无声的能量风暴!金色的火焰如同附骨之疽,在怪物身上疯狂蔓延、燃烧,净化着那些被污染的阴影与寂灭能量。怪物发出更加凄厉的惨叫,庞大的身躯剧烈翻滚,试图扑灭身上的火焰。
然而,那“引魂纺锤”骤然黑光大盛!更多的、掺杂着暗红能量的阴影丝线从虚空汇聚,源源不断地注入怪物体内,竟勉强抵挡住了初火的净化之力,甚至开始反过来侵蚀金色火焰!
僵持!
林晚星脸色煞白,身体微微晃动。维持如此强度的初火输出,对抗着引魂纺锤和寂灭符号汇聚的庞大负面能量,对她的精神和灵魂造成了巨大的压力。那灵魂层面的钝痛已逐渐变为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真的要裂开一般。
“这样下去不行!”沈墨初看出林晚星的吃力,焦急道,“必须切断那纺锤的能量供给!”
切断?林晚星脑中灵光一闪。引魂纺锤吸收的是书院众人的负面情绪,而这些情绪,本质上也是一种强烈的“心灵残影”!
她猛地收回部分用于攻击的初火之力,转而将其凝聚于双眼。眸中的金色火焰化为两个深邃的漩涡,她不再去看那扭曲的怪物,而是“看”向了虚空中那些无形的、通往书院各处的负面情绪能量流!
“残影阅读——溯源!”
她强行将自己的感知,沿着那些能量流的反方向,逆向蔓延开去!刹那间,无数个学生惊恐的梦境、压抑的情绪、沉重的压力感……如同倒灌的江河,疯狂涌入她的意识!
“呃啊——!”林晚星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这种反向溯源,直接承受整个书院汇聚而来的负面情绪冲击,对她灵魂造成的负担远超之前任何一次!那撕裂般的剧痛几乎让她晕厥!
但她咬牙坚持住了!初火之力在灵魂层面疯狂运转,努力维持着她意识的清明,同时飞速分析、梳理着这些混乱的情绪流。
找到了!
在无数纷杂的负面情绪中,她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被玄咎手下刻意植入、用于引导和放大所有情绪的“锚点”——正是那段属于百年前顾家失败子弟的核心悲伤记忆!这段记忆如同一个扭曲的透镜,将所有普通的压力与焦虑,都折射成了绝望与恐惧!
“以初火之名,抚平伤痛,驱散阴霾……调和!”
她将最后的力量,混合着自身对“理解”与“抚慰”的意志,化作一股温暖、平和、充满生机的金色涟漪,沿着那情绪能量流,反向输送了回去!
这并非强行抹除记忆,而是用初火的“调和”特性,去中和、化解那段核心记忆中的极端怨念与悲伤,如同用温暖的手掌抚平褶皱的纸张。
效果立竿见影!
虚空中,那原本源源不断涌向引魂纺锤的、掺杂暗红能量的黑色丝线,骤然变得稀疏、黯淡!扭曲怪物身上的阴影力量如同被断了根,瞬间萎靡下去!引魂纺锤的旋转也猛地一滞!
“就是现在!”沈墨初看准时机,将所有雷符尽数祭出!
轰隆隆——!
狂暴的雷霆之力轰击在失去能量补充的怪物身上,瞬间将其炸得四分五裂!那点微弱的守护灵光得以解脱,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随即化为点点光粒,消散于空中。
失去了支撑的引魂纺锤从半空坠落。
林晚星几乎虚脱,踉跄一步,被沈墨初及时扶住。她看着那坠落的纺锤,强撑着伸出手。
然而,异变再生!
那引魂纺锤在坠落途中,其核心处一点极其隐蔽的、与林晚星怀中衣角同源的精神印记,似乎因为方才激烈的能量冲击而被触发!一段被封存已久的、属于顾怜生本人的最后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入了晚星毫无防备的意识!
残影景象:
不再是闺房,而是一处阴冷的地牢。顾怜生衣衫褴褛,气息奄奄,但她眼中却燃烧着最后的决然。她对着虚空,仿佛在对着冥冥中的白薇低语,声音微弱却清晰:
“薇姐姐……‘影镜’的封印……关键不在沈家禁地本身……而在‘心象’……”
“他们用‘虚妄之念’加固了它……唯有……唯有‘真实之泪’……方可……洗去虚妄……”
“纺锤……衣角……合一……可指引……‘泪’之所在……”
“小心……‘观星者’的……后裔……他们……从未放弃……”
记忆碎片到此戛然而止。
林晚星如遭雷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彻底软倒在沈墨初怀里。灵魂深处,那持续的剧痛仿佛达到了某个临界点,她清晰地感觉到,某种东西……碎了。
而在她意识陷入黑暗的前一秒,她看到那坠落的引魂纺锤,并未落入尘埃,而是被一只从旁边阴影中悄然探出的、戴着灰色手套的手,稳稳接住。
一个低沉、带着一丝满意与贪婪的沙哑声音,在空荡的地下室内轻轻响起:
“真实的眼泪……原来如此。多谢指引了,初火化身。”
那只手与引魂纺锤,随即如同融入水中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阴影里。
只留下昏迷的林晚星、焦急的沈墨初,以及那句充满不祥的遗言——“小心观星者的后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