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星辉遁走的眩晕与虚弱中勉强恢复,林晚星和沈墨初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怪异的区域。脚下是嶙峋的、仿佛被无形力量反复切割过的黑色岩石,空气中弥漫着肉眼可见的、扭曲波动的能量乱流,发出刺耳的、仿佛金属摩擦又似玻璃碎裂的杂音。远处,那座巨大的、由无数缓慢旋转的青铜齿轮虚影构成的“时序之钟”巍然矗立,但它似乎并非完全存在于这个空间,轮廓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散发着令人心神不宁的时空错乱感。
这里就是时序之钟的能量辐射区,时间的规则在此地变得稀薄而混乱。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入口。”沈墨初强忍着环境带来的不适,警惕地观察着四周。霍元老的人随时可能追来,而这片区域本身也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林晚星点了点头,集中精神,再次沟通脑海中那本星光书册。关于“时序之钟内部核心路径”的信息流淌而过。根据“观星者”遗产的记载,钟楼并非实体建筑,其入口随着内部混乱的时间流而不断变化,需要特定的“钥匙”和“时机”才能捕捉到。
钥匙,是她的调和之力。时机,则是利用内部时间乱流的某个短暂“谐振”点。
她闭上双眼,手背上的火焰虚影微微摇曳,银灰色的调和之力如同细腻的蛛网,以她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小心翼翼地感知着那时序之钟散发出的、混乱不堪的时间波纹。
这是一种极其精微的操作,如同在狂暴的海洋中寻找一丝规律的水流。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精神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耗着。沈墨初守在一旁,默默地为她护法,同时尽可能恢复自身的力量。
时间一点点流逝(或许在这里,时间本身已无意义)。周围的能量乱流偶尔会凝聚成一些光怪陆离的幻象——倒流的瀑布、碎裂又重组的花朵、重复着某个片段的模糊人影……这些都是时间碎片在此地的具现。
突然,林晚星猛地睁开双眼!
“找到了!东北方向,三百米,那片扭曲最剧烈的区域,三息之后,会有一个短暂的稳定入口出现!”她的语速极快,带着一丝疲惫的兴奋。
没有犹豫,两人立刻朝着她所指的方向冲去。脚下崎岖的岩石仿佛活物般蠕动,试图阻碍他们的脚步。空气中扭曲的波纹如同无形的刀刃,切割着他们的护体能量。
三息转瞬即逝!
就在林晚星所指的那片空间,无数混乱的齿轮虚影猛地一滞,紧接着向内坍缩,形成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不断闪烁着各色光晕的不稳定漩涡!漩涡中心,隐约可见钟楼内部那光怪陆离的景象——颠倒的走廊、悬浮的沙漏、破碎的镜面……
“走!”林晚星低喝,率先冲向漩涡。沈墨初紧随其后。
在身体没入漩涡的瞬间,一股远比星辉遁走更加猛烈、更加诡异的撕扯感传来!仿佛有无数只手在拉扯着她的每一寸血肉、每一个念头,试图将她撕成碎片,抛洒到不同的时间片段中去!
“稳住心神!想象一个确定的‘现在’!”沈墨初的声音在混乱中传来,带着焦急。
林晚星死死守住灵台一点清明,脑海中观想着手背上那跳动的火焰虚影,观想着沈墨初就在身旁,观想着他们进入此地的目标——找到顾云深!这是她锚定自身时间的“坐标”!
银灰色的调和之力以前所未有的强度运转,强行抚平着作用在她身上的时间乱流。淡金色的初火之光则如同定海神针,守护着她的意识核心不被这混乱的时空同化。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那疯狂的撕扯感骤然消失。
两人重重地摔落在一条……上下颠倒的青铜走廊里。
头顶是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地板,脚下则是布满齿轮痕迹的“天花板”。走廊两侧的壁灯燃烧着幽蓝色的、仿佛凝固的火焰,光线扭曲,将影子拉长成怪诞的形状。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尘埃和某种……陈旧血迹混合的怪异气味。
这里就是时序之钟的内部。时间的规则在此地被彻底打乱、扭曲。
林晚星迅速爬起身,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走廊寂静得可怕,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仿佛生锈齿轮转动的“嘎吱”声。她尝试感知顾云深的气息,却发现这里充斥着各种混乱的时间回响与能量残留,如同一个巨大的噪音场,难以定位。
“分头找,效率更高,但风险也更大。”沈墨初看着眼前错综复杂、方向感完全迷失的走廊,沉声道,“这里的时间流速可能也不统一,我们必须约定一个汇合信号。”
林晚星想了想,从怀中(虽然衣物在之前的逃亡中已破损不堪)取出一枚之前练习符文时刻画的、蕴含着微弱初火之力的简易符石。她将其一分为二,将一半交给沈墨初。
“注入能量,另一半就会发热示警,并指引方向。”她说道,“无论谁先找到顾云深,或者遇到无法应对的危险,就激活它。”
沈墨初接过半块符石,点了点头:“小心。霍元老既然能将他困在这里,必定布下了陷阱。”
两人选择了一条看起来相对“正常”(至少墙壁和地面没有完全颠倒)的走廊,分头潜入这时间的迷宫。
林晚星独自前行,银灰色的调和之力如同探路的手杖,不断感知着前方能量的流动。她发现,这里的空间结构极其不稳定,看似笔直的走廊可能下一秒就变成环形,路过的房门可能通向数小时前或数天后的同一地点。她甚至亲眼看到一只青铜齿轮从墙壁中脱落,在空中翻滚着逐渐变小,最终消失在一条时间裂隙中。
她依靠着对顾云深那独特气息的模糊记忆,以及“观星者”遗产中关于核心区域的路径指引,小心翼翼地前进。途中,她遭遇了几波时间乱流形成的“回响幽灵”——一些重复着某个绝望或疯狂片段的虚幻人影。它们没有实体,但散发出的强烈情绪却能干扰心神。晚星用调和之力抚平它们的躁动,并未与之纠缠。
越往深处,周围的景象越发诡异。她看到了被冻结在时间琥珀中的战斗场景,看到了不断循环崩塌又重建的房间,甚至在一个巨大的、布满齿轮的大厅中央,看到了一个倒流的喷泉,黑色的水珠违背重力地向上漂浮,汇入顶部的池中。
就在她穿过一条挂满了停滞的钟摆的拱廊时,怀中的那半块符石突然传来了微弱的灼热感!
是沈墨初!他遇到危险了?还是找到了顾云深?
林晚星立刻循着符石指引的方向,加快脚步。符石指引她偏离了原本通往核心区域的路径,拐入了一条更加狭窄、布满铁锈和油污的维护通道。
通道的尽头,是一扇半开的、厚重的青铜阀门。门内传来激烈的能量碰撞声和沈墨初的怒喝!
林晚星心中一紧,猛地冲了进去!
门后是一个巨大的环形空间,仿佛钟表的核心机芯所在。无数大小不一的齿轮在此啮合、转动,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空间的中央,是一个悬浮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复杂牢笼。牢笼之中,一个身影被无数闪烁着寂灭气息的黑色锁链紧紧缠绕、束缚,正是顾云深!
他低着头,长发披散,看不清面容,身姿依旧挺拔,却散发着一种死寂与狂暴交织的矛盾气息。那股属于他的、狂放不羁的“破灭”之力,此刻仿佛被牢笼和锁链彻底激怒,如同被困的凶兽,在他周身咆哮、冲撞,却无法挣脱。
而沈墨初,正被三个穿着守秘人服饰、但眼神空洞、动作僵硬如同提线木偶的“人”围攻!这些“人”显然不是活人,而是霍元老用寂灭碎片力量制造出来的时间傀儡!它们的力量诡异而难缠,攻击中带着时间加速、迟缓甚至局部回溯的效果,沈墨初本就伤势未愈,此刻已是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沈墨初!”林晚星惊呼一声,立刻就要上前相助。
“别过来!”沈墨初厉声阻止,险之又险地避开一道能将血肉瞬间风化百年的时间流光,“先救顾云深!这牢笼和锁链才是关键!打破它!”
林晚星瞬间明悟。这些时间傀儡只是拖延时间的障碍,真正的核心是困住顾云深的寂灭牢笼!
她目光转向那能量牢笼,手背上的火焰虚影骤然亮起!银灰色的调和之力与淡金色的初火之力融合,化作一道凝练的、带着净化与稳定意志的光束,狠狠撞向牢笼!
轰!
牢笼剧烈震动,表面的寂灭能量与初火之力激烈对抗,发出刺耳的湮灭声!然而,那牢笼极其坚固,寂灭气息源源不绝,一时竟难以破开!
而被束缚的顾云深,在感受到初火之力靠近的瞬间,猛地抬起了头!
林晚星看到了他的脸,心中猛地一沉!
顾云深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戏谑与不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冰冷与空洞。他的双眼,不再是熟悉的黑色,而是化为了两潭旋转的、深不见底的黑暗!那黑暗之中,仿佛蕴含着终结万物、归于虚无的意志!
这不是她认识的顾云深!这是……被寂灭之力侵蚀、或者说……同化后的顾云深?!
“顾云深!醒醒!”林晚星一边持续攻击牢笼,一边试图用呼唤唤醒他的意识。
顾云深那黑暗的双瞳“看”向晚星,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僵硬而诡异的弧度,一个混合了他原本声线与无尽冰冷虚无的声音,缓缓响起:
“醒?为何要醒?”
“这污秽……嘈杂的世界……归于‘终末’……才是……完美的……结局……”
“你们……也不例外……”
话音未落,缠绕在他身上的寂灭锁链仿佛活了过来,如同毒蟒般猛地射出数道,并非攻击力晚星,而是射向了正在与时间傀儡苦战的沈墨初!
那锁链的速度快得超出了时间的概念,仿佛直接穿越了空间的阻隔!
沈墨初根本来不及反应!
“小心!”林晚星目眦欲裂,想要救援却已来不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再生!
顾云深那黑暗空洞的眼眸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银芒,猛地闪烁了一下!
他脸上的诡异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极其剧烈的、仿佛在与无形之力抗争的痛苦!
那射向沈墨初的寂灭锁链,也因此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几乎无法察觉的一滞!
就是这一滞!
沈墨初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身体以一种近乎扭曲的方式强行侧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锁链的致命一击!锁链擦着他的肋下掠过,带起一溜血花,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并且散发着腐朽气息的伤口!
“他……还有意识!”沈墨初忍痛低吼,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林晚星也看到了那一点挣扎的银芒!顾云深并没有被完全控制!他的意志仍在抗争!
这让她精神大振!只要唤醒他真正的意识,里应外合,就有机会打破牢笼!
她不再保留,将体内所有的初火之力与调和之力催动到极致,手背上的火焰虚影仿佛要燃烧起来!她不再仅仅攻击牢笼,而是将力量化作最纯粹、最温暖的“光”,如同母亲的呼唤,如同挚友的期盼,源源不断地涌向牢笼中那个被黑暗吞噬的身影!
“顾云深!回来!”
“你不是‘终末’!你是顾云深!”
“那个狂妄自大、算计一切,却会在最后关头把生路留给别人的混蛋!”
“给我醒过来!”
她的呐喊,伴随着磅礴而温暖的初火之力,穿透了寂灭牢笼的阻隔,如同阳光刺破乌云,照射在顾云深那被黑暗笼罩的灵魂之上!
顾云深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上的痛苦之色更浓,那黑暗的眼眸中,银芒再次闪烁,并且……逐渐扩大!
“吵……死了……”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熟悉的、咬牙切齿的味道,“林晚星……你……真是……阴魂不散……”
有效!
林晚星心中狂喜,正欲加大力量——
整个时序之钟核心,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无比地震荡起来!
仿佛有一个无比庞大的存在,从外部,狠狠撞击了这座钟楼!
所有的齿轮发出了不堪重负的、仿佛要碎裂般的哀鸣!空间结构开始大面积崩塌!时间乱流彻底失控!
一个充满了无尽贪婪与毁灭意志的、晚星并不陌生的冰冷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流,猛地冲入了这片核心空间!
是湖底那个“囚徒”(初火之主耀曦)的意志?!不,不对!这股意志更加冰冷,更加纯粹,充满了吞噬与虚无的意味!
是“虚无之影”!它的本体……竟然真的被霍元老吸引过来了?!而且,它似乎将时序之钟,当成了第一个要吞噬的“开胃菜”?!
“不好!”林晚星和沈墨初脸色同时大变!
而牢笼之中,刚刚恢复一丝清明的顾云深,在感受到这股纯粹虚无意志的瞬间,他眼中的银芒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曳,那刚刚被压制的黑暗,再次如同潮水般汹涌反扑!
他的脸上,露出了比之前更加深沉的、仿佛与生俱来的冷漠与契合。
“终于……来了……”
“这才是……真正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