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气裹挟着血腥、焦土与能量湮灭后的刺鼻气味,粗暴地将林晚星拉回现实。她从漆黑的水潭中挣扎而出,浑身湿透,冰冷刺骨,但比身体更冷的,是心中那片刚刚被真相犁过的荒芜与灼痛。
姐姐牺牲的惨状、那声“代价是我”的灵魂呐喊,如同永不愈合的伤口,在她意识中汩汩流血。但此刻,汹涌的悲伤被更紧迫的危机强行压下——她没有时间沉溺。
眼前的洞窟已近乎废墟。那庞大的“游荡基石”身躯残缺,如同被啃噬过的山峦,发出混乱而痛苦的无声嘶吼,依旧在本能地挥洒着毁灭性的力量,碎石和阴影碎片如雨般落下。审判庭的艾琳执行官和她的手下结成的防御阵型摇摇欲坠,人人带伤,光芒黯淡,显然在基石无差别的疯狂攻击和之前“寂灭惊堂”的规则冲击下损失惨重。
而最触目惊心的,是水潭边那个几乎跪倒的身影。
沈墨初。
他背对着她,面向那恐怖的战场,原本挺拔的身躯佝偻着,仿佛承担着整个世界的重量。那件守秘人长袍已被鲜血和污渍浸染得看不出本色,他撑在地面的手臂剧烈颤抖,另一只手仍勉力维持着一个几乎透明的、布满了蛛网般裂痕的守护屏障,死死抵住大部分涌向水潭的能量冲击。他的气息微弱得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崩溃。
他是在保护这个“镜界”入口,保护刚刚进入其中的她。
镜中那染血的一幕再次闪过脑海,与眼前这濒死守护的背影剧烈冲突。怀疑与某种难以言喻的酸楚交织在一起。他究竟是谁?是弑亲的冷血者?还是……另有隐情的守护者?
没有答案。但林晚星知道,此刻若他倒下,那发狂的基石和绝不会放过她的审判庭,瞬间就会将她撕碎。
她必须行动。
体内的情况糟糕透顶。精神力近乎干涸,“烬染之瞳”印记黯淡无光,那异变带来的感知过载虽然暂时平息,却留下一种深彻骨髓的空虚与疲惫。肩头的伤口在冰冷潭水浸泡下麻木地刺痛。
但她感觉到,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在“镜界”中直面真相,承受那股情感洪流的冲击后,某种一直束缚着她的、源于无知与恐惧的枷锁,似乎碎裂了。心灵深处,一种更加坚韧、更加冰冷,却也更加清晰的东西,正在悄然滋生。
是决心。是为姐姐讨回公道的决绝,也是……必须活下去,揭开所有谜底的执念。
她尝试调动那微薄的力量。意念沉入手背,那黯淡的、边缘带着一丝暗红的“烬染之瞳”印记,微微发热。这一次,不再是混乱的噪音,而是一种更加凝练的、带着微弱净化意味的暖流,艰难地从枯竭的精神之海中渗出。同时,左手掌心的“破灭烙印”也传来回应,不再是灼热的躁动,而是一种沉静的、内敛的冰冷力量。
“初火”的余温,“破灭”的烙印,还有她自身不屈的意志,在这绝境中,似乎达成了一种微妙而危险的平衡。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硝烟味的空气,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她的动作立刻引起了注意。
艾琳执行官锐利而充满杀意的目光瞬间投射过来,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你竟然还活着?!”她显然没料到林晚星能从那个诡异的水潭中回来,而且看起来……眼神似乎不一样了。
那发狂的基石也似乎感应到了新的“鲜活”气息,一部分攻击的阴影触手立刻转向,朝着林晚星席卷而来!
沈墨初的身体猛地一震,他似乎想回头,想再次加固那濒临破碎的屏障,但他已油尽灯枯,只是喷出一口鲜血,屏障上的裂痕又扩大了几分。
林晚星没有看他。她的目光锁定那几道袭来的阴影触手,眼神冰冷。
她没有躲闪,而是抬起了右手。
手背上,那黯淡的印记骤然亮起!不再是之前那种不稳定、带着污染的暗红与灰白交织,而是呈现出一种奇异的、仿佛经过淬炼的银灰色光芒!光芒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独特的质感,仿佛能抚平能量的躁动,中和存在的对立。
她将这股新生的、微弱却本质奇异的力量,覆盖于手掌之上,然后,不避不闪,直接迎向了那几道充满毁灭气息的阴影触手!
“找死!”艾琳执行官冷嗤。
然而,预想中林晚星被阴影吞噬或击飞的场景并未发生。
那银灰色的光芒与阴影触手接触的瞬间,并没有发生剧烈的能量碰撞或湮灭。那狂暴的、充满恶意的阴影能量,在触碰到银灰色光芒时,竟如同沸汤泼雪般,迅速变得平和、黯淡,然后……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不是驱散,不是毁灭,更像是一种……安抚与归寂!
仿佛那银灰色的光芒,能抚平能量中的狂暴执念,让其回归最原始、最平静的状态,最终消散于无形。
洞窟内有一瞬间的死寂。
连那发狂的基石都似乎停滞了一瞬,它那由无数碎片构成的“脸”上,混乱的恶意中出现了一丝短暂的茫然。
艾琳执行官瞳孔骤缩,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超出掌控的惊骇:“这……这是什么力量?!不可能!‘初火之烬’不该是这样的!”
林晚星自己也感到惊讶。这只是她情急之下的尝试,结合了“初火”残存的净化特性、“破灭”烙印带来的对能量本质的某种理解,以及她自身刚刚经历情感淬炼后更加坚韧的意志。这银灰色的力量,似乎是一种……调和与平息之力?
她无暇深思。一击奏效,给了她短暂的喘息之机,也让她看到了某种可能性。
她目光扫过战场。审判庭的人已是强弩之末,那发狂的基石虽然受创,但依旧庞大难缠。沈墨初……快要撑不住了。
必须打破僵局!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依旧在疯狂攻击、但核心似乎因为“寂灭惊堂”和银灰色光芒而出现了一丝紊乱的“游荡基石”身上。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
这基石是由无数破碎的记忆、执念和阴影能量构成,它的核心是混乱与贪婪。而她的银灰色力量,似乎能“安抚”甚至“化解”这种混乱……
如果……如果能将这股力量,不是用于防御或微小规模的化解,而是……反向注入到基石的内部呢?
就像将一颗镇静剂,直接打入疯兽的心脏!
这无疑是在赌命。她的力量如此微弱,一旦失败,瞬间就会被基石那庞大的混乱能量反噬、撕碎。
但她没有更好的选择。
林晚星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她不再理会虎视眈眈的审判庭,将刚刚恢复的、以及体内所有能压榨出的银灰色力量,全部凝聚起来!手背上的印记光芒变得稳定而持续,那银灰色如同月辉般流淌。
然后,她动了!
她没有冲向基石,而是猛地一跺脚,利用脚下废墟的反弹之力,身体如同离弦之箭,不是躲避,而是主动……冲向了那庞大基石挥舞过来的、另一条更加粗壮的阴影触手!
“她疯了?!”一名审判庭队员失声惊呼。
艾琳执行官眼神闪烁,似乎想看出晚星的意图,但更多的是冰冷的戒备。
沈墨初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用尽最后力气侧过头,看到林晚星那决绝冲向阴影触手的身影,瞳孔猛地收缩,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在阴影触手即将吞噬她的前一刻,林晚星将凝聚了所有银灰色力量的右手,狠狠向前一送!不是攻击,而是如同拥抱般,主动将自己的手臂,连同那团银灰色的光芒,一起送入了那纯粹由阴影和恶意构成的触手内部!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来自灵魂层面的剧烈震荡,以林晚星的手臂与阴影触手接触点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
银灰色的光芒如同投入墨池的水滴,虽然渺小,却顽强地扩散开来!所过之处,狂暴的阴影能量如同被驯服的野马,迅速变得温顺、平和,然后如同连锁反应般,这种“平息”效应沿着阴影触手,朝着基石的庞大身躯内部急速蔓延!
“吼——!!!”
基石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混合着痛苦、茫然与一丝……解脱的尖锐嘶鸣!它庞大的身躯剧烈抽搐、扭曲,构成身体的碎片和阴影开始大片大片地剥落、消散,不再是攻击性的爆发,而是如同雪崩般的……解体!
林晚星感觉自己像是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意识在巨大的能量反冲和灵魂震荡中几乎彻底涣散。手臂传来被无数意念撕裂的剧痛,银灰色的光芒在迅速消耗、黯淡。
就在她感觉自己即将被彻底吞噬、同化的瞬间——
一只冰冷而坚定的手,猛地抓住了她的后衣领,用一股近乎蛮横的力量,将她从那正在崩溃解体的基石触手中,强行拽了回来!
是沈墨初!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在最后关头挣脱了濒死状态,冲了过来!
他抱着她,两人一起重重摔落在水潭边的碎石地上。沈墨初再次喷出一口鲜血,气息愈发微弱,但那双臂膀却依旧如同铁箍般,将她死死护在怀中,用自己残破的后背,挡住了基石崩溃时溅射的最后一些能量碎片。
轰隆隆……
庞大的“游荡基石”在银灰色光芒的蔓延下,最终彻底崩塌,化为无数灰色的光点和无害的记忆尘埃,消散在洞窟之中。只留下满地狼藉和一片死寂。
审判庭的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仿佛无法理解刚刚发生了什么。
艾琳执行官脸色铁青,眼神复杂地看着相拥倒地的两人,尤其是林晚星手背上那逐渐隐去的银灰色印记,她的目光中充满了难以置信、贪婪以及一丝深深的忌惮。
林晚星躺在沈墨初冰冷的怀抱里,意识模糊,只能感受到他微弱却依旧存在的心跳,以及耳边他如同叹息般的、气若游丝的低语:
“…………‘调和’…………果然…………”
话未说完,他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
洞窟内,只剩下审判庭残余者粗重的喘息声,以及……
从洞窟那被破坏的入口处,传来的、清晰而规律的、仿佛金属靴踏在碎石上的脚步声。
一个沉稳、威严,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老者声音,缓缓传来:
“看来,我们来晚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