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暗影勾勒出的梳妆台轮廓,在发光晶体碎片摇曳的光芒下,仿佛介于虚实之间。它安静地矗立在庙宇深处的黑暗里,没有实体,却散发着比周围任何实物都更强烈的存在感,一种冰冷的、带着脂粉香气与陈旧血锈味的诡异气息弥漫开来。
林晚星的呼吸骤然停滞。童年那个阁楼上的古老梳妆盒,高烧三日的噩梦,以及被“破灭烙印”强行替换作为渡资的记忆碎片,此刻与眼前的暗影轮廓剧烈共鸣!左手掌心的烙印传来灼痛,不再是警告,而是一种……近乎渴望的悸动。
沈墨初一步跨前,将林晚星挡在身后,手中微光凝聚成一面半透明的守护盾牌,警惕地盯着那暗影梳妆台。他的脸色在晶体光芒映照下显得格外冷峻。
“是媒介投影……还是陷阱?”他低语,声音紧绷。
林晚星没有回答。她的“烬染之瞳”在极度虚弱下,依旧被动地捕捉到了从那暗影梳妆台上散发出的、浓郁到化不开的情感印记——那并非单一的执念,而是无数种情绪扭曲缠绕的混合体:极致的怨恨、刻骨的悲伤、虚妄的迷恋、以及一种……玩弄众生般的诡异戏谑。
属于白夫人,但又不仅仅是她。
就在两人凝神戒备的刹那,那暗影梳妆台轮廓突然凝实了一瞬!
原本空无一物的台面上,凭空出现了一把同样是暗影构成的梳子,以及一面边缘雕刻着繁复鸟雀花纹、镜面却是一片混沌黑暗的镜子。
然后,一个穿着血色戏服、身段窈窕婀娜的女子虚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梳妆台前,背对着他们。她抬起虚幻的手,拿起那把暗影梳子,开始一下、一下,梳理着如同黑色瀑布般垂落的长发。
动作优雅,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律。
没有声音,但这寂静的景象,却比任何嘶吼都更让人毛骨悚然。
林晚星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她能“听”到,那梳子划过发丝时,并非无声,而是带起了无数细碎、凄婉、又夹杂着怨毒的低语,直接响彻在她的灵魂深处!
“……还给我……”
“……我的影子……”
“……你们……都该死……”
“……来陪我……唱戏……”
这些低语混乱交织,冲击着晚星本就脆弱的精神防线。她闷哼一声,捂住耳朵,但毫无用处。
沈墨初显然也受到了影响,他构筑的守护光盾表面泛起了涟漪,但他依旧稳稳地挡在前面,沉声道:“稳住心神!这只是残影的回响!”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话,梳妆台前的女子虚影,梳理头发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头。
没有预想中青面獠牙的恐怖面容,那是一张极其美艳、却毫无血色的脸,五官精致得如同瓷偶,一双桃花眼中空洞无物,只有两团旋转的、深不见底的黑暗。她的嘴角,勾勒着一抹僵硬而诡异的微笑。
白夫人!或者说,是她某个层面的显化!
她那双空洞的黑暗之眼,“看”向了被沈墨初护在身后的林晚星。僵硬的微笑似乎扩大了一丝。
然后,她抬起手,并非指向林晚星,而是指向了林晚星左手掌心的方向——那灼热的“破灭烙印”所在。
一个清晰无比的、带着无尽诱惑与恶意的意念,如同冰锥般刺入林晚星的脑海:
“……他……给你留下了……钥匙……”
“……用它……打开……镜子……”
“……你就能看到……你想知道的……一切……”
“……姐姐的……真相……”
林晚星的心脏狂跳起来。钥匙?破灭烙印是钥匙?打开镜子?看到姐姐的真相?巨大的诱惑如同毒蛇,缠绕上她迫切想要知晓答案的心灵。
但与此同时,一股极其强烈的危机感也如同警报般响起!这绝对是陷阱!白夫人怎么可能好心告诉她真相?
“别信她!”沈墨初厉声喝道,他显然也捕捉到了那恶意的意念传递,“她在引诱你触碰那面镜子!”
白夫人的虚影似乎对沈墨初的干扰很不满,她空洞的黑暗之眼转向他,僵硬的微笑瞬间变得狰狞。她猛地张开嘴,没有发出声音,但一股无形的、带着强烈腐朽与绝望意味的精神冲击,如同海啸般撞向沈墨初!
轰!
沈墨初身前的守护光盾剧烈震荡,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身体晃了晃,但依旧死死支撑着,没有后退半步!
“走!离开这里!”他对着林晚星低吼,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这投影在吸收庙宇周围的能量,它在变强!”
林晚星看着沈墨初苦苦支撑的背影,又看向那梳妆台前笑容狰狞的白夫人虚影,以及那面混沌黑暗的镜子。姐姐的真相……就在眼前吗?只要……用这“钥匙”打开它?
诱惑与理智疯狂交战。
就在这时,异变再起!
庙宇之外,那片被发光晶体驱散的灰雾区域边缘,突然传来了激烈的能量碰撞声和一声短促的惨叫!
是审判庭的人!他们似乎遭遇了攻击!
紧接着,艾琳执行官那冰冷而愤怒的声音穿透而来:“是那些‘游荡的基石’!它们被惊动了!结阵防御!”
显然,之前被林晚星和沈墨初激怒的那个“基石”的咆哮,引来了更多沉睡在这片“遗忘回廊”中的危险存在!审判庭的人恰好撞上了枪口!
庙宇内的压力骤然一轻。白夫人的虚影似乎被外界的动静分散了注意力,她对沈墨初的精神冲击减弱了片刻。
机会!
沈墨初眼中厉色一闪,毫不犹豫地放弃了防御,手中那枚已经出现裂痕的“静默符石”再次亮起!但这一次,他不是用来干扰,而是将其中蕴含的所有“奠基者”力量,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如同钻头般的能量光束,狠狠射向那暗影梳妆台——并非攻击白夫人的虚影,而是射向了梳妆台上那面混沌黑暗的镜子!
他要把这危险的媒介毁掉!
“不!”林晚星下意识地惊呼出声。那里面可能有姐姐的真相!
然而,就在沈墨初的能量光束即将击中镜面的前一刻,那面混沌的镜子,突然自己亮了起来!
镜面不再是黑暗,而是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浮现出清晰的影像——
影像中出现的,不是白夫人,也不是林晚星预想中的姐姐。
而是……沈墨初!
但又不是现在的他。影像中的沈墨初更加年轻,眉眼间带着未曾磨砺的锋芒,他穿着一身染血的黑衣,站在一个燃烧着幽蓝色火焰的古老祭坛前,手中握着一柄滴血的短刃。他的脚下,躺着一个穿着守秘人服饰、面容与他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人的尸体!那男人的眼中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
影像中的年轻沈墨初抬起头,看向镜面方向,他的眼神冰冷、残酷,带着一种践踏一切的决绝,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完成某种仪式般的诡异满足感?
这个影像只是一闪而过,镜子瞬间又恢复了混沌黑暗。
但那一瞬间的画面,却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狠狠刺入了林晚星的眼中,也刺入了现实中的沈墨初眼中!
沈墨初射出的能量光束,在镜子影像出现的瞬间,仿佛遭遇了某种无形的阻碍,偏转了方向,击中了梳妆台旁边的地面,炸开一个小坑。
他整个人如遭雷击,僵立在原地,看着那恢复黑暗的镜子,脸上血色尽失,那总是冷静从容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眼中充满了无法掩饰的……震惊、痛苦,以及一丝……被揭露最深层秘密的仓惶?
林晚星也惊呆了。她看着沈墨初的反应,又回想那镜中血腥的一幕……那个被杀的男人是谁?沈墨初曾经……弑亲?!
白夫人的虚影发出了无声的、却充满愉悦的尖笑,那戏谑的意念再次传来:
“……看啊……这就是……你信任的……守护者……”
“……他脚下的尸骨……可不比……我少……”
“……现在……你还相信他吗?”
“……用钥匙……打开镜子……你能看到……更多……有趣的……真相……”
庙宇外的战斗声越来越近,似乎有“游荡的基石”在逼近这片庙宇。艾琳执行官等人的呼喝声也清晰可闻。
庙宇内,暗影梳妆台前的白夫人虚影愈发凝实,笑容诡异。
林晚星站在废墟与庙宇的界限上,前方是充满诱惑与致命危险的镜子与揭露了惊人秘密的沈墨初,身后是步步紧逼的审判庭与未知的“基石”怪物。
信任在这一刻崩裂出巨大的鸿沟。
她该相信谁?能相信谁?
在死寂般的对峙中,林晚星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左手,掌心中,那血色的“破灭烙印”仿佛感受到了镜子的呼唤,灼热得如同烙铁。
她看着沈墨初苍白而复杂的侧脸,又看向那面混沌的、仿佛能映照出一切隐秘的镜子。
然后,她做出了选择。
她没有走向镜子,也没有看向沈墨初,而是猛地转身,面向庙宇入口处那片越来越近的能量风暴和混乱阴影,将燃烧着最后精神力的“烬染之瞳”(尽管黯淡,却依旧是她的一部分)望向了那片混沌——
不是攻击,不是防御,而是……引导。
她要将外面所有的危险——审判庭、“游荡的基石”——全部引向这庙宇,引向这梳妆台!
既然无法分辨,那就让这滩水,彻底搅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