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陈晖洁办公室的灯依旧亮着，但门口已经没了顾炎的身影，星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对着旁边几个同样刚从文件海中暂时解脱出来、正在伸懒腰的同僚感慨道：
“没想到啊……魏总督亲自下达的‘限期完成’指令，对老陈来说压力山大，连带着我们都没好日子过。这位顾炎先生倒好，进来跟她说了几句话，我们这就……暂时轻松了？”她指了指周围明显缓和下来的气氛，语气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那是！”顾炎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正好从陈的办公室那边溜达回来，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得瑟，“就魏老二那种大家长做派，只顾着自己铺路布局，完全不顾及家人心里真实想法和性格特质，一味强压式的教育方式，陈能跟他关系亲密无间那才有鬼了。我这叫对症下药，精准疏通！”
星熊在听到“魏老二”这个极其不敬且带着浓浓调侃意味的称呼时，眼皮猛地跳了一下，赶紧压低声音提醒道：“唉唉唉！顾炎！可不敢乱讲啊！那可是总督大人！”
顾炎却浑不在意地嘿嘿一笑，反而凑近了些，低下头，用一种充满神秘和挑逗的语气对星熊说道：“熊sir，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私下里叫他‘魏老二’？”
星熊听到这话，那双属于鬼族的、平时显得颇为威严的耳朵，立刻下意识地竖了起来，充分暴露了她内心的八卦之魂。她迅速而警惕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确认没有其他同事在偷听，尤其是确认陈的办公室门关得好好的之后，立刻换上了一副充满求知欲的八卦表情，对着顾炎小声道：
“细说！”
顾炎脸上坏笑更浓，也压低了声音，仿佛在分享什么惊天大秘密：“这事儿吧，知道的人不多。魏彦吾，他原名其实叫魏炎武，原本的身份……可是大炎国的原皇太子！”
星熊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几分。
顾炎继续爆料：“然而，后来因宫中发生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变故，他最终主动放弃了唾手可得的皇位，并由他的亲弟弟继承了帝位。所以，从皇室继承顺序来看，他一度是第一顺位继承人，后因变故成了其弟之后的第二顺位。这‘老二’的名头，从法理上讲，可是实打实的。”
他顿了顿，像是说书先生卖关子一样，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一个印着“工程部指定饮品”字样的保温杯，拧开盖子，里面飘出的居然是带着冰块的珍珠奶茶的甜香。他美美地喝了一口，继续说到：
“当然啦，还有更大一部分原因嘛……”顾炎促狭地眨了眨眼，“是因为他在家中的地位排行，那也是名副其实的‘老二’。他的夫人，也就是文月夫人，怎么说呢……嗯，你懂的，俗称‘妻管严’。”
他看着星熊难以置信的表情，又加了一剂猛料：“至于他在家里的地位到底有多低？就这么跟你说吧——据说，他们家过年的时候，连饺子馅包什么口味的，他都没有决定权！”
星熊：“！！！”
她整个人都僵硬了一下，嘴巴微微张开，感觉自己仿佛听到了什么足以被魏彦吾灭口的皇室秘辛加家庭八卦。这信息量有点大，她需要缓缓。
顾炎看着她这副世界观受到冲击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吧，没事的。这事儿在炎国高层不算绝密，只是大家心照不宣罢了。魏总督本人嘛……估计也习惯了。”
星熊艰难地消化着这些信息，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有些无力地摆摆手：“行吧……那个，喝酒的事，我记得。晚上等我下班了，我去罗德岛找你。现在……我好歹还得装装样子，没到下班时间呢。”
“成，那我先撤了，晚上等你哈！”顾炎心情愉快地挥挥手，转身离开了星熊的办公室。
顾炎吹着口哨，悠闲地走在近卫局总部大楼的走廊里，准备打道回府。刚走到一半，就在一个拐角处，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两个非常熟悉的身影。
他定睛一看，果然是德克萨斯和能天使。
能天使正蔫头耷脑地站着，而德克萨斯则面无表情地用一只手捏着能天使手感颇佳的脸颊，似乎在“教育”她。
看着这一幕，再联想到这里是近卫局，顾炎大概猜出了前因后果——八成又是能天使开着她的宝贝改装车送货时严重超速，或者其他什么交通违规，被请来“喝茶”了，而德克萨斯则是来局里捞人的。
顾炎笑着走了过去，跟两人打了个招呼：“哟，这么巧？你们俩这也是来局里见‘老朋友’了？”
正在被德克萨斯“制裁”的能天使听到声音，努力扭过头朝声音来源看了一眼，发现是顾炎，顿时像看到了救星一样，含糊不清地兴奋道：“唉！顾炎！你怎么也在这？！”
德克萨斯松开了捏着能天使脸的手，转过头，对着顾炎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地回应道：“嗯，确实是来见‘老朋友’的。” 这句话说完之后，她还不忘用冰冷的眼神再次警告性地瞪了能天使一眼。
能天使立刻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一样，尴尬地低下头，用脚尖在地上划拉着不存在的石子，不敢与德克萨斯对视。
“你搁这儿踢正步呢？”顾炎看着能天使那副样子，有些好笑地问道。
“呃……哈哈，今天天气不错哈……”能天使试图转移话题，目光飘忽地看向了走廊尽头的窗户，假装欣赏外面的“风景”。
德克萨斯无奈地叹了口气，对能天使说道：“能天使，你先一个人回去，把车开回公司。我和顾炎聊几句。”
“啊？德克萨斯，你不要我了吗？”能天使立刻抬起头，用半开玩笑半撒娇的语气说道，试图萌混过关。
“滚。”德克萨斯言简意赅，毫不留情。
“得咧！”能天使如蒙大赦，立刻挺直腰板，朝着顾炎挤了挤眼睛，然后迈着异常欢快甚至有点蹦跳的步伐，一溜烟就跑出了近卫局大门，生怕德克萨斯反悔。
顾炎看着能天使消失的背影，无语地摇了摇头：“……”
德克萨斯看着能天使离开，这才重新将目光转向顾炎，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逛逛？”
“没问题。”顾炎爽快答应。
半个小时后，龙门最繁华的商业区之一——太古广场的某条步行街上。
顾炎和德克萨斯并肩走着，周围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和闪烁的霓虹灯。两人之间保持着一种熟人间的默契沉默，但并不尴尬。
“还在打。”德克萨斯突然开口，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什么还在打？”顾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疑惑地看向她，“你跟我这儿玩猜灯谜呢？”
“叙拉古。”德克萨斯提示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就叙拉古那糟糕的治安情况，帮派家族林立，什么时候不在打？这算什么新闻？”顾炎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你的家族，”德克萨斯转过头，看着顾炎的眼睛，直接了当地说道，“安东尼家族。内部的两个主要党派，革新派和守旧派，还在打，而且打得比以前更凶了。”
“还在打？”顾炎这次真的有些意外了，眉头皱起，“不应该啊，这都过去多久了？为什么能打这么久？资源、人力早就该耗尽了才对。”
德克萨斯用一种“你心里没点数吗”的眼神看着顾炎，幽幽地说道：“还不是因为你以前留在叙拉古的那些‘遗产’。”
“我？”顾炎指着自己鼻子，一脸无辜。
“对，你。”
德克萨斯肯定地点点头，“你教他们的那个什么‘无限制无人机蜂群战术’，还有你把普通的源石燃气罐稍微改造一下，就变成低成本、高威力的‘没良心大炮’。
甚至，为了逃避西西里夫人的调解和制裁，他们现在都把冲突范围迁移到了距离叙拉古主城几十公里外的大片废弃区域，在那里建造了各种简易工事和据点，更方便他们进行家族内斗。”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个让顾炎有点哭笑不得的事实：“你知不知道，龙门前几年光是靠着向叙拉古出口民用无人机，就赚了一大笔可观的外快。连乌萨斯那边，都靠着向叙拉古倾销源石燃气罐发了一笔横财。”
顾炎摸了摸下巴，表情古怪：“嚯！照这么说，魏老二……呃，魏总督，还得感谢我间接拉动了龙门Gdp啰？”
“斯……” 德克萨斯深吸一口气，似乎接下来的话让她都感到有些无语，“不对啊，”顾炎再次意识到问题关键，“就算有装备，长期的消耗战，经费呢？维持这么大规模内斗的人力成本呢？这些根本性问题他们是怎么解决的？”
他看向德克萨斯，等待着答案。
德克萨斯回望着他，眼神中的幽怨几乎要凝成实质。
顾炎被这眼神看得有点发毛，不确定地问道：“难道……还是我的锅？”
“对。”德克萨斯毫不犹豫地点头，开始细数他的“罪状”：
“你的那个‘战术人形’的初始设计和核心代码版权虽然在你手里，但是你们家族的革新党派，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把战术人形的生产和使用权，以极高的价格租借给了黑钢国际。
黑钢国际拆除了你设计中的感情逻辑模拟核心，简化了语言交互系统，并且投入大量资源，完善了你当初因为懒……或者说追求别的什么而故意留白的部分行动控制系统。现在，黑钢国际向叙拉古出口的‘安保用自律单元’，很大一部分源头就在你这儿。”
顾炎听得目瞪口呆。
德克萨斯没给他消化的时间，继续说道：
“而你们家族的守旧派也不甘示弱。他们把你那个并未完全完善、还存在不小风险的‘Relink脑机接口’技术原型和部分资料，同样高价租借给了莱茵生命。
莱茵生命那边显然也有能人，用了各种方法，极大地完善和稳定了脑机技术，虽然副作用依然存在，但已经可以投入实战应用了。现在守旧派的一些精锐杀手，据说就装备了这种东西。”
说到这儿，德克萨斯深吸了一口气，显然这番陈述让她都觉得有些离谱。
顾炎赶紧从旁边的小摊上买了一杯加冰的奶茶，殷勤地递到德克萨斯手里。
德克萨斯接过奶茶，猛吸了一大口，冰凉甜腻的液体似乎让她平复了一些，才继续说到：
“再加上，你们安东尼家族本身，就是以贩卖军火起家，是这片大地上赫赫有名的老牌军火商之一。家族内部各个派系都有自己的小金库和秘密产业。”
然后，她伸手指了指近卫局的大致方向，语气带着一种荒诞感：
“你知不知道，这片大地很多国家的官方武装力量，甚至包括一些城市安保部队的制式装备上，都能找到刻着‘叙拉古 - 安东尼制造’的铭文。你说，你们家族……会缺钱吗？会缺把冲突持续下去的资源吗？”
顾炎：“……”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脸上的表情从无辜到错愕，再到哭笑不得，最后化为一声长长的、充满无奈的叹息。
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仿佛这样能缓解那莫名涌上的头痛感。
“好吧……”顾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有那么一部分原因……是我的锅。”
他望着叙拉古方向，眼神复杂。没想到自己当年在叙拉古为了自保和搞点研究而随手弄出来的东西，竟然在多年后，以这种方式，成了滋养故乡持续内乱的养料。这算不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因果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