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渊的夜深得像泼开的墨,石洞外的风渐渐歇了,只剩篝火“噼啪”地舔着木柴,火星时不时溅起来,落在地上转瞬即逝。阿霜缩在角落,怀里抱着那个绣昙花的布包,眼皮子沉得厉害,却不敢真的睡着——她总时不时往洞口瞟,像是在怕什么,又像是在等什么。
青珞靠在岩壁上,手里摩挲着阿霜带来的陨星阵手记。兽皮纸的边缘已经卷了边,上面的字迹有些模糊,却能看清墨老大人标注的“阵眼死穴”——需要陨渊珠、陨铁玉和月魄玉三者同时共鸣,才能在不引发秽气爆发的前提下,毁掉星陨碎片组成的阵心。她抬头看向墨尘,他正拿着陨渊珠反复摩挲,蓝光映得他眼底一片清明,显然也在琢磨共鸣的法子。
“要不试试?”赤炎啃着最后半块干饼,嘴里含糊不清,“现在离天亮还有段时间,提前试试共鸣,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墨尘刚点头,就听见石洞的木门传来“笃、笃、笃”的轻响。
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像敲在每个人的心上。赤炎瞬间绷紧了身子,手里的干饼掉在地上,长刀“唰”地出鞘:“又是谁?幽昙的人没完没了了?”
青岚赶紧按住他的胳膊,示意他别冲动:“声音很轻,不像是来打架的,倒像是……来送信的。”
羽商慢悠悠地晃到门边,扇子抵着木门,语气里带着点调侃:“我说今晚怎么这么热闹,敢情是陨渊的夜不适合睡觉,都赶着来串门?”
他说着,轻轻推开一条门缝。门外站着个佝偻的老人,头发和胡须都白得像雪,身上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执律卫旧制服,补丁摞着补丁,手里拄着根用陨铁枝做的拐杖,杖头刻着个小小的“守”字。老人的脸皱得像枯树皮,只有一双眼睛还算有神,正透过门缝往里看,看到墨尘手里的陨渊珠时,眼睛突然亮了。
“墨小子?”老人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手里拿的,是不是你爷爷的陨渊珠?”
墨尘猛地站起来,手里的陨渊珠差点掉在地上:“张爷爷?您……您不是早就不在陨渊了吗?当年我爹说您跟着商队去了瀚海脉,再也没回来!”
这话让青珞心里一动——墨尘之前提过,张爷爷是他爷爷最要好的战友,当年一起封秽气眼,也是少数几个活着出来的执律卫,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张爷爷拄着拐杖,慢慢挪进石洞,动作迟缓,每走一步都要喘口气,制服的袖口露出半截胳膊,上面布满了狰狞的疤痕,是被秽气腐蚀过的痕迹。“去什么瀚海脉,”他咳嗽了几声,指着洞外的黑暗,“我一直在陨渊外围的小村子里住着,守着这破地方,守着你爷爷留下的东西,也守着……幽昙的动静。”
阿霜看到张爷爷,突然从角落里站起来,身体抖得厉害,嘴里喃喃道:“张爷爷?您还活着?我爹当年说……说您也牺牲了。”
“傻丫头,你爹那是怕你被幽昙的人盯上。”张爷爷叹了口气,目光落在阿霜身上,“你爹临终前托人给我带了信,让我照看你,可我找了你好几年,直到昨天看到你往石洞这边来,才赶紧跟过来。”
篝火的光晃了晃,照亮了两人相似的眉眼。青珞这才反应过来,阿霜和张爷爷之间,原来还有这样的渊源。可她心里的疑云却没散——张爷爷要是一直守在陨渊,怎么会现在才出现?阿霜来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张爷爷,您深夜来找我们,肯定不止是认亲吧?”青珞轻声问道,手里的月魄玉悄悄发烫,却不是警惕的灼热,更像是一种温和的呼应。
张爷爷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层层打开,里面是块巴掌大的青铜片,上面刻满了古老的星纹,和陨星阵的阵纹有几分相似,却又多了些复杂的分支。“这是你爷爷当年偷偷刻的‘破阵补录’。”他把青铜片递给墨尘,“当年封秽气眼时,他就发现幽昙的人在偷偷仿造陨星阵,怕以后有人破不了,就把阵眼的补充弱点刻在了这上面。”
墨尘接过青铜片,指尖抚过上面的星纹,眼眶瞬间红了。青铜片的边缘有个小小的缺口,正是他爷爷当年不小心摔的,他在旧物里见过一模一样的痕迹。“我爷爷……他当年是不是早就料到幽昙会用陨星阵?”
“是,也不是。”张爷爷坐在篝火旁,烤了烤冻得发僵的手,“他当年只是觉得,星陨秽气太凶险,总得留条后路。可他没料到,幽昙的人这么狠,为了拿到月魄玉,连村民都不放过,连你这孩子,都要被卷进来。”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青珞,眼神里带着点审视,却更多的是温和:“你就是那个异星龙心?我在村子里听村民说过你,说你引琉光救了垣都,救了落霞谷,是个好孩子。”
青珞的心里暖了一下,点了点头:“我叫青珞,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
“该做的事,往往最难做。”张爷爷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递给青珞,“这里面是‘月华霜’,是用陨渊的月华草和陨泉水熬了七七四十九天做的,能强化月魄玉的灵气,还能中和星陨秽气。当年你爷爷就是用这个,才撑着封了半个秽气眼。”
青珞接过布包,里面的月华霜像细雪一样,带着淡淡的清香味,月魄玉碰到布包,瞬间泛出柔和的白光,像是在欢迎这份“助力”。她刚想道谢,就听到张爷爷话锋一转:“但你们要小心,幽昙的大部队明天一早肯定会来攻陨星阵。他们的首领,不是秽罗,是个更厉害的角色,叫‘昙主’,当年和你爷爷打过交道,手段阴得很,尤其擅长用人心做陷阱。”
“昙主?”青岚皱起眉,翻出怀里的卷宗,“守垣司的记载里,幽昙只有左右二使,从来没有什么昙主,难道是他们新推出来的首领?”
“不是新的,是藏得深。”张爷爷敲了敲拐杖,杖头的“守”字在火光下泛着冷光,“当年封秽气眼时,他就躲在暗处,偷偷吸收秽气,想借秽气眼的力量提升修为。你爷爷当年就是察觉到他的动静,才提前布了后手,这青铜片和月华霜,都是用来对付他的。”
羽商突然开口,扇子指向张爷爷的拐杖:“张爷爷,您这拐杖不错啊,陨铁枝做的,还淬了月华水,用来对付秽气傀儡正好。不过我有点好奇,您在陨渊待了这么久,幽昙的人就没找过您麻烦?”
这个问题像颗小石子,打破了石洞的温情。张爷爷的脸色变了变,握着拐杖的手紧了紧:“找过,怎么没找过?只是我藏得好,又懂陨渊的路,他们抓不到我。而且……我手里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不敢轻易杀我。”
“什么东西?”赤炎追问。
“是你爷爷的‘封秽手记’。”张爷爷看向墨尘,声音低了下去,“当年你爷爷牺牲后,手记落在了我手里,上面记着封秽气眼的完整法子,还有昙主的弱点。幽昙的人一直想要,我就一直藏着,藏了这么多年。”
青珞看着张爷爷,心里的疑云慢慢散了——他的疤痕、他对墨尘爷爷的了解、他手里的青铜片,都在证明他的身份。可她总觉得,张爷爷还有什么没说的,尤其是提到昙主时,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恐惧,不像是对普通敌人的忌惮。
“张爷爷,您既然有封秽手记,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阿霜忍不住问,“要是早有手记,我们也不用这么费劲琢磨破阵的法子了。”
“因为我怕。”张爷爷的声音带着点颤抖,“昙主太厉害了,我见过他用秽气控制人的样子,见过他把好好的执律卫变成没有意识的傀儡。我怕手记落在坏人手里,怕你们年轻,扛不住昙主的算计,更怕……怕重蹈你爷爷的覆辙。”
他的话让石洞瞬间安静下来。青珞想起之前在矿道里,被秽气控制的蚀妖;想起秋祭时,被星陨碎片污染的雕像;想起那些被幽昙害了的村民,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怒气——昙主为了力量,不惜牺牲这么多人,她绝不能让他得逞。
墨尘突然开口,把陨渊珠和青铜片放在一起,又拿起自己的陨铁玉:“张爷爷,阿霜,谢谢你们。以前是我太胆小,总想着躲在工坊里,以为做好法器就够了。但现在我明白了,我爷爷当年不是不怕,是他知道,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他看向青珞,眼神里满是坚定:“青珞姑娘,明天破阵,我来引陨铁玉的灵气,你引月魄玉,阿霜拿着陨渊珠,我们三者共鸣,一定能破了陨星阵。”
张爷爷看着墨尘,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笑容,皱纹堆在一起,像开了朵枯花:“这才像你爷爷的孙子。”
青岚拍了拍青珞的肩膀,语气里满是欣慰:“现在好了,有了手记、青铜片和月华霜,破阵的把握又大了几分。我们再核对一遍流程,争取明天一举拿下第三块玉,不让幽昙的人有可乘之机。”
羽商摇着扇子,凑到篝火旁,把手里的糖炒栗子分给大家:“看来今晚是真不用睡了,正好一起合计合计,省得明天手忙脚乱。不过说真的,今晚这两位访客,倒是比幽昙的人靠谱多了。”
篝火旁的人渐渐围拢过来,张爷爷讲着当年封秽气眼的细节,阿霜补充着手记里没写的注意事项,墨尘在地上画着共鸣的路线,青岚标注着净化散的使用节点,赤炎和羽商则琢磨着怎么挡阵里的傀儡和幽昙的人。
青珞坐在中间,手里捧着月华霜,感受着月魄玉传来的温和灵气。她看着身边这些人——有久别重逢的亲人,有隐藏多年的守护者,有并肩作战的同伴,心里突然觉得无比踏实。
夜还很深,访客接二连三地到来,带着秘密,带着过往,也带着希望。青珞知道,明天的破阵之战,绝不会轻松,昙主和幽昙的大部队还在暗处等着,可她不再害怕。因为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这些深夜叩门的访客,这些始终陪伴的同伴,都是她最坚实的后盾。
她握紧月华霜,心里默默念着:爷爷,妈妈,你们放心,我在这里很好,我会守住九域,守住这些我在乎的人,也守住我自己选择的路。
篝火的光映在她脸上,温暖而坚定,照亮了她眼底的光,也照亮了这场夜访背后,即将揭开的更大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