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蚀妖的嘶嚎与人类的怒吼、兵刃的碰撞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曲令人心悸的死亡交响,狠狠撞击着青珞的耳膜。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混杂着血腥味,随着夜风灌入鼻腔,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死死蜷缩在窗沿下的阴影里,双手紧紧捂住耳朵,试图隔绝那可怕的声响,但毫无用处。每一次蚀妖特有的、仿佛能刮擦灵魂的尖啸,都让她控制不住地浑身一颤。冰冷的恐惧像藤蔓般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她窒息。

这就是九域真实的、残酷的一面吗?远比之前边境小镇遭遇的那次零星袭击要恐怖百倍!规模、强度、以及那种纯粹的、想要毁灭一切的恶意……

外面的战斗似乎越来越激烈了。守卫们的呼喝声带着明显的焦急和疲于奔命的感觉。一道炽烈的炎光猛地冲天而起,短暂地照亮了院墙一角,映出几只巨大、扭曲的飞行蚀妖黑影,随即又被更多的黑暗吞没。那是赤炎的力量吗?他一个人要面对多少敌人?

青珞的心揪紧了。她为赤炎担心,也为那些拼死守护着这座院落的陌生守卫们担心。但更深的是对自身渺小和无力感的绝望。在这种规模的灾难面前,她就像一个易碎的琉璃娃娃,被安置在相对安全的角落,除了徒劳的恐惧,什么也做不了。

就在这时——

“哞——嗷!!!”

一声极其痛苦、惊恐到变调的兽类悲鸣,猛地从院落侧后方传来,瞬间压过了其他嘈杂的声响!那声音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疯狂,绝非寻常牲畜所能发出。

青珞被这声凄厉的惨叫惊得猛地抬起头。

透过窗户,她看到侧后方那个临时用来安置驮运物资的驮驮兽的棚厩方向,此刻正一片混乱!

原本温顺胆小的驮驮兽们,显然是被蚀妖那可怖的气息和震天的厮杀声彻底吓疯了。它们巨大的身躯疯狂地冲撞着围栏,眼睛瞪得滚圆,布满血丝,口鼻喷吐着白色的恐惧沫子。束缚着它们的缰绳被绷得笔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

负责看守兽厩的一名年轻守卫试图上前安抚,却被一头受惊最甚、体型格外雄壮的领头驮驮兽猛地扬蹄逼退,差点被踩中!

“拦住它!快拦住那头‘山磐’!”有守卫声嘶力竭地大喊。

被称为“山磐”的那头巨兽,凭借其蛮力,竟然生生撞破了本就不算坚固的木质围栏!它发出一声混杂着痛苦和狂乱的嘶鸣,甩开试图拉住它缰绳的守卫,埋头就朝着一个方向疯狂冲去!

而它所冲的方向……恰好有几个被临时疏散、来不及逃远、正瑟瑟发抖地挤在墙角的下等仆役和一名抱着幼童的妇人!

那妇人背对着冲来的巨兽,正全力护着怀中的孩子,对身后迫近的致命危险浑然不觉。旁边的仆役发出惊恐的尖叫,却吓得腿软,根本无法及时拉开她。

巨兽“山磐”赤红的眼睛里只有疯狂的恐惧,它只想撞开眼前的一切障碍,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它那足以踏碎岩石的铁蹄,下一秒就要践踏在那对毫无防备的母子身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青珞看到了妇人惊恐回望、瞬间惨白的脸,看到了她怀中孩子懵懂却本能感受到危险而张大的嘴巴(哭声被巨大的恐惧噎住),看到了周围人们绝望的眼神,也看到了那头被无形恐惧吞噬、只剩毁灭本能狂奔的巨兽……

她的血液似乎瞬间冻结了。

不!

不能!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开,压过了一切恐惧和犹豫!

身体先于思考做出了反应。

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猛地推开房门,像一支离弦的箭,朝着那对母子、朝着那头狂奔的巨兽冲了过去!她的动作快得惊人,甚至带起了一阵微风。

“危险!回来!”院门处正苦苦抵挡蚀妖的守卫瞥见她的身影,惊得大吼,却根本无法脱身阻拦。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个被严加保护的“异人”姑娘,难道要主动冲上去送死吗?

青珞的眼中没有别人,只有那即将发生的惨剧。极致的恐惧反而催生出一股极其强烈的、不容置疑的“必须要阻止”的信念!

她冲到了那对母子身前,张开双臂,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发狂巨兽的冲击路径上!这个动作脆弱得可笑,宛如螳臂当车。

她能清晰地看到“山磐”鼻孔中喷出的炽热白气,闻到它身上浓烈的兽腥和恐惧的骚味,感受到地面传来的、令人心颤的震动。

巨兽似乎根本没把这个突然出现的小不点放在眼里,或者说,它疯狂的意识里根本容不下任何东西,低着头,速度不减地猛撞过来!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青珞的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在最后一刹那,她几乎是本能地闭上了眼睛,不是等待撞击,而是将所有的意识、所有的祈求、所有涌现出的、想要“保护”的强烈情感,疯狂地灌注向紧贴在胸口的那个温热源点——那半块古玉璜璜!

停下来!

不要伤害!

平静下来!

她没有念出任何咒语,脑海中甚至没有清晰的词句,只有最纯粹、最急切的心念,如同最虔诚的祈祷,又如同一种不容抗拒的命令, directed at the jade pendant!

奇迹发生了。

就在“山磐”巨大的、即将触及青珞身躯的额头前,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

她胸前的衣襟下,骤然爆发出一种温润、澄澈却不刺眼的青色光辉!

那光芒并不浩大磅礴,却如同水波般瞬间荡漾开来,柔和而坚定地将青珞,以及她身后的母子笼罩其中。光芒中,隐约有极其古老复杂的符文虚影流转生灭,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祥和、却又带着某种至高威严的气息。

发狂的“山磐”一头撞进了这片清辉之中。

预想中的骨肉碎裂声并未响起。

巨兽那充满毁灭力量的冲势,仿佛撞入了一团无比柔软却深不见底的温水之中,速度骤然减缓、直至停滞。它那赤红疯狂的双眸,被那温润的青光照亮,其中的暴戾和恐惧竟如同被清水洗涤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退。

它发出一声低低的、带着困惑和茫然的呜咽,巨大的身躯晃了晃,前蹄不安地刨了刨地面,却不再前进。它低头,用湿润的鼻子轻轻嗅了嗅眼前散发着让它感到莫名安心气息的“小不点”。

笼罩周围的、令人窒息的疯狂和杀气,顷刻间消散于无形。

时间恢复流动。

青珞小心翼翼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巨兽“山磐”已经恢复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温顺和依赖眼神的眸子。它甚至用大头轻轻蹭了蹭她,发出一声温和的哞叫,与之前的狂躁判若两兽。

她身后,死里逃生的妇人瘫软在地,紧紧抱着孩子,失声痛哭,是后怕,也是感激。周围的仆役和终于赶过来的守卫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整个喧嚣的战场边缘,仿佛出现了一个奇异的、静谧的港湾。

青珞缓缓放下酸软的手臂,身体因为脱力和后怕而微微颤抖。她低头,看向自己胸前。衣襟下的玉璜璜光芒正在缓缓收敛,最后只剩一丝温热的余温,熨帖着她的肌肤,仿佛在无声地安抚她受惊的心跳。

她……做到了?

不是攻击,不是破坏,而是……安抚?净化了那种疯狂的恐惧?

然而,还未等她细细体会这奇迹般的感受——

“嗡——!”

一声更加尖锐、充满憎恶的嘶嚎自空中响起!一道巨大的黑影如同利箭般俯冲而下,目标不再是那些守卫,而是直指刚刚散发出纯净光芒、此刻显得异常显眼的青珞!

那是一头体型更大、形态更加狰狞、周身翻滚着浓郁黑气的飞行蚀妖!它似乎被玉璜璜的力量彻底激怒,或者说,被那纯净的气息深深吸引,将其视为了必须优先清除或吞噬的目标!

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比刚才更加直接,更加冰冷!

青珞刚经历过一次情绪的巨大起伏,身体和精神都处于短暂的空虚状态,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她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布满獠牙的巨口和闪烁着幽光的利爪在眼前急速放大!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

“孽畜!敢尔?!”

一声如同炸雷般的怒喝撕裂夜空!伴随着这声怒喝的,是一道撕裂黑暗的、狂暴炽烈的赤红色刀芒!

那刀芒如同陨星天降,后发先至,以无可匹挡的霸道之势,精准无比地斩击在蚀妖的颈项之处!

“嗤——啦——!”

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响起。那强大的蚀妖甚至连惨叫都未能发出完整,便在至刚至阳的炽炎刀芒中发出一连串急促的、如同败革撕裂般的刺耳声响,庞大的身躯剧烈抽搐、扭曲,周身的黑气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雪般飞速消融溃散,最终“嘭”的一声彻底爆开,化为漫天飘零的、迅速湮灭的黑色灰烬!

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带着净化后的淡淡焦糊味,吹动了青珞额前的碎发。

一道高大、挺拔、如同火焰般炽烈燃烧的身影,稳稳地落在了她的身前。

是赤炎。

他背对着她,红色的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肩甲上沾染着暗色的污迹(不知是蚀妖的血还是他自己的),手中的长刀依旧燃烧着未曾散尽的赤炎流光,将周围的空气都灼烤得微微扭曲。他微微喘息着,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搏杀,但身姿依旧如磐石般稳固,将一切危险牢牢挡在自身之外。

他没有回头,但那宽阔坚实的背影,却比任何言语都更能让人感到安心。

“……待在原地,别动。”

他低沉的声音带着战斗后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语气依旧是命令式的,却不再是之前的疏离和审视,而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守护。

说完,他再次挥刀,迎向另一只试图趁机扑来的蚀妖。刀光过处,烈焰席卷,蚀妖发出凄厉的惨嚎。

青珞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劫后余生的恍惚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的安全感交织在一起,让她一时之间竟忘了呼吸。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另外几个方向,也各有强大的气息爆发开来,或是清越的剑鸣,或是沉稳的术法光辉,或是灵动的音波震荡……原本有些吃紧的防线骤然稳固了不少,蚀妖的攻势明显被遏制、击退。

显然,其他的“星枢”们也终于赶到,或是解决了别处的麻烦,加入了战局。

混乱的战场,似乎正在逐渐被控制住。

但青珞的心,却并未因此完全放松下来。

因为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不止一道目光,穿越了混乱的战场,落在了她的身上。

有来自不远处,刚刚挥出一道清冽剑光、衣袂飘飘的羽商那带着玩味与深意的打量;有来自更远处阁楼上,指尖缭绕着青色治疗光晕、正望向她的青岚那充满惊讶与探究的凝视;或许……还有来自更高、更远、更隐秘之处,那道始终冰冷而审慎的、属于苍溟的视线……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胸前的玉璜璜。

它再次救了她,也再次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

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传闻和间接的证据。

而是发生在守垣司核心区域、众目睽睽之下、无可辩驳的事实。

她,这个来历不明的“异人”,拥有着能够安抚狂暴巨兽、甚至可能对蚀妖产生奇异影响的力量。

平静的日子,恐怕真的要结束了。

夜风吹过,带着硝烟、血腥与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远山的凉意,卷动着她的衣角,也仿佛卷动了悄然变化的命运轨迹。

院墙之外,蚀妖的嘶嚎正在逐渐远去、减弱。垣都的危机似乎暂告段落。

但青珞知道,属于她的、真正的风波,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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