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风像刀子，刮过程实脸上干涸的血痂和灰黑色“纹身”。
他踉跄着穿过废弃的街道，身后远处，夜莺基地的混乱轰鸣和闪烁红光如同上演一出蹩脚的闹剧。每吸一口冷空气，都像在撕扯胸口的贯穿伤，左眼的空洞持续散发着冰冷的抽痛。
不能停。基地的混乱拖不住他们多久。
【规则洞察】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地指引着方向。不是靠视觉，而是捕捉着空气中那一丝若有若无的、与胸前晶石碎片隐隐共鸣的污秽牵引感。方向，城西。
那里有古神教会的据点，或者说……巢穴。也是“牧羊人”可能投下目光的地方。
他需要一个舞台。一个足够大，足够黑暗，能让他这微弱的火星燃起燎原大火的地方。
脚步在一栋不起眼的、有着尖顶的废弃建筑前停住。外墙斑驳，彩玻璃破碎，门口歪斜的铁十字架锈蚀不堪。一座早已被遗忘的小教堂。
但程实“看”到的，却是萦绕在建筑周围，那肉眼不可见的、粘稠的、带着亵渎低语的污秽能量场。这里早已被改造，成了藏污纳垢之地。
教堂门口，两个穿着黑色长风衣、眼神麻木空洞的守卫如同雕像，袖口隐约露出扭曲的符号。
程实整理了一下破烂的病号服，让那些灰黑色的“纹身”更清晰地暴露出来。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痛苦和虚弱，脸上挤出一个混杂着狂热、痛苦和一丝谄媚的扭曲表情。
他踉跄着扑向门口，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恰到好处的急切和恐惧：“兄弟！快！快通报祭司大人！夜莺……夜莺那边出大事了！关于‘羊羔’的消息！我是‘屠夫’小组的残部……”
他故意露出胸前狰狞的伤口和诡异的“纹身”，气息奄奄，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
两个守卫冰冷的目光扫过他，在他身上的污秽气息和“纹身”上停留片刻，又听到“夜莺”和“羊羔”，麻木的脸上出现一丝波动。其中一个点了点头，侧身让开通往教堂侧门的小道。
程实千恩万谢地鞠躬，踉跄着钻了进去。
侧门内是狭窄昏暗的走廊，墙壁上原本的圣像被粗暴地涂抹覆盖，刻上了扭曲的污秽符号。空气里弥漫着焚香和血腥混合的怪味。
越往里走，低沉的、整齐划一的吟诵声越发清晰。带着某种令人头晕目眩的催眠力量。
走廊尽头是一扇虚掩的木门。吟诵声正是从门后传来。
程实屏住呼吸，凑近门缝。
门后是一个被改造过的祈祷厅。原本的长椅被拆除，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用黑曜石和苍白骸骨垒砌的祭坛。祭坛上燃烧着幽绿色的火焰。
几十个黑袍信徒跪伏在地，朝着祭坛上一个背对门口、手持扭曲骨杖的高瘦身影，疯狂地叩拜吟诵。
祭坛上空，悬浮着一幅由幽绿火焰构成的、不断变幻的复杂图案，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规则力量，正是“牧羊人”降下神谕的投影！
那高瘦身影，显然是一名高阶祭司，正在主持仪式，解读并引导着神谕的力量。
程实的目光瞬间锁定在祭司手中那柄骨杖上。杖身缠绕着污秽的血管状纹路，顶端镶嵌着一颗不断蠕动的、暗红色的眼球。
那是“牧鞭”！
一种能强行连接、操控低阶信徒精神和肉体的邪恶器物！
一个疯狂的计划瞬间成型。
他需要靠近，需要触碰那“牧鞭”！
他猛地推开木门，扑了进去，声音凄厉如同哀嚎：“祭司大人！不好了！夜莺的人杀过来了！他们找到了这里！！”
吟诵声戛然而止！
所有信徒猛地回头，空洞的目光聚焦在这个突然闯入、浑身血污、散发着同类气息却又陌生的不速之客身上。
祭坛上的祭司也缓缓转过身。兜帽下是一张苍白瘦削、布满暗红色刺青的脸，眼神冰冷锐利，带着被打扰的不悦和审视。
“你是谁？”祭司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无形的压力。
“我是…‘屠夫’手下…侥幸逃出来的…”程实扑倒在地，剧烈咳嗽，演技逼真：“他们…他们马上就到！很多人！带着那种白色的光！我们挡不住！”
“白色……净化之光？”祭司眼神一厉：“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不知道…可能…可能有内鬼…”程实艰难地抬头，目光“无意”地扫过周围那些信徒，制造着猜疑：“祭司大人！快启动防御！或者…或者传送走！不然就晚了！”
恐慌如同病毒，在信徒中迅速蔓延。他们骚动起来，看向彼此的眼神带上了怀疑和恐惧。
祭司眉头紧锁，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乱了节奏。他看了一眼空中尚未完全稳定的神谕投影，又看了看慌乱的信徒。
“肃静！”他举起手中的“牧鞭”，一声低喝。
骨杖顶端的眼球猛地亮起幽绿的光芒！
一股强大的、不容抗拒的精神威压瞬间笼罩全场！所有骚动的信徒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缰绳套住，瞬间安静下来，眼神重新变得空洞麻木，等待着指令。
就是现在！
程实如同最虔诚的信徒，连滚带爬地扑到祭坛脚下，似乎想寻求庇护。在身体前倾的瞬间，他那只沾满血污的右手，“恰好”地、重重地按在了祭司握着“牧鞭”的手背之上！
接触的刹那！
【规则洞察】全力爆发！不顾精神撕裂的剧痛，疯狂解析着“牧鞭”内部那复杂而邪恶的规则结构！连接节点…控制回路…能量流向…
祭司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惊得一愣，随即暴怒：“放肆！”就要甩开程实的手！
但程实的手指如同焊在了他的手背上！同时，程实抬起头，看着祭司那愤怒的眼睛，沾满血污的嘴唇翕动，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扭曲力量：
“大人……您的‘牧鞭’……似乎……该保养了……”
[语言陷阱]！
目标：“牧鞭”的核心规则！
嗡！！！
一股无形的规则波动顺着程实的手，猛地灌入“牧鞭”之中！
骨杖顶端那颗蠕动的眼球猛地一僵！幽绿的光芒瞬间变得紊乱、闪烁！内部精密的规则结构被强行注入了一个荒谬的、矛盾的“指令”！
保养？这件邪恶神器需要什么保养？！
这荒谬的念头本身，就构成了一种最直接的规则污染！
“牧鞭”剧烈地颤抖起来！祭司感觉手杖变得滚烫，几乎要脱手而出！他惊怒交加，试图强行控制！
但已经晚了！
那被强行篡改的规则瞬间生效！
“牧鞭”顶端眼球射出的、原本用于稳定和操控信徒的幽绿光芒，性质陡然改变！不再是令人顺从的威压，而是变成了一种极其强烈的、针对所有被连接信徒的……
“强制忏悔”信号！
跪伏在地的所有信徒身体同时剧烈一震！
他们那被“牧鞭”强行压制、变得空洞麻木的意识，在这突如其来的“强制忏悔”规则冲击下，瞬间陷入了巨大的混乱和冲突！
潜意识里被压抑的恐惧、私欲、对教义的怀疑、甚至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疯狂冲击着“牧鞭”强加给他们的精神枷锁！
整个祈祷厅瞬间炸开了锅！
“我…我偷藏了祭品！”
“我昨晚梦到叛逃…”
“我其实觉得血难喝…”
“我举报！他私下抱怨过祭司大人！”
各种各样的“忏悔”如同瘟疫般在信徒中爆发出来！他们有的痛哭流涕，有的歇斯底里地指认同伴，有的茫然地自曝其短！
精神连接越深的，受到的冲击越大！整个场面彻底失控，陷入一片癫狂的混乱！
“不！停下！你们这群蠢货！”祭司惊骇欲绝，试图挥舞“牧鞭”重新建立控制，但“牧鞭”此刻规则紊乱，反馈回来的只有更强烈的混乱信号，反而加剧了信徒们的癫狂！
甚至有几个陷入彻底疯狂的信徒，红着眼睛，朝着祭坛上的祭司扑了过来！似乎要将这位“牧羊人”的代行者也拉下神坛进行“忏悔”！
祭司被迫后退，挥舞骨杖格挡着疯狂的信徒，狼狈不堪。
混乱中。
程实早已松开了手，如同游鱼般滑入疯狂的人群。他嘴角挂着那抹冰冷的、疯狂的弧度，目光却投向了祭坛上空。
那里，那幅由幽绿火焰构成的“牧羊人”神谕投影，因为失去了祭司的稳定引导，又受到下方极致混乱和“忏悔”能量的冲击，正在剧烈地波动、扭曲！
变得……极不稳定。
就像一个信号不良的屏幕，画面闪烁，即将中断。
程实艰难地爬上祭坛，无视了周围疯狂的撕打和嚎叫。
他抬起那只沾满血污和祭司气息的手，伸向那剧烈波动的神谕投影。
【规则洞察】锁定着投影最不稳定、规则最脆弱的那个点。
然后，他对着那幅代表着“牧羊人”意志的投影，发出了嘶哑的、充满亵渎的低语：
“此地的‘真实’……已被……‘谎言’……覆盖。”
[谎言成真]！
目标：神谕投影的接收基础！
嗡！！！
又一股规则之力注入！
那本就剧烈波动的神谕投影，如同被泼入了滚油的火焰，猛地疯狂炸裂、扭曲！其中的图像和符文开始以荒谬的速度疯狂重组、错乱！
最终！
在一声无声的、却震撼灵魂的尖啸中，整个神谕投影猛地向内坍缩！化作一个极不稳定的、疯狂旋转的幽绿色能量漩涡！
然后，猛地爆炸了！
不是物理爆炸，而是规则和信息的湮灭风暴！
恐怖的幽绿色能量混合着无数破碎的规则碎片，如同海啸般向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首当其冲的，就是祭坛上那个手持紊乱“牧鞭”、正被疯狂信徒围攻的祭司！
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身体就在那规则风暴中被瞬间撕裂、分解、湮灭！连同那柄邪恶的“牧鞭”一起，化为齑粉！
下方的疯狂信徒们也如同被割倒的麦子，成片地无声倒下，意识被彻底冲垮，变成了只会流口水的白痴。
整个祈祷厅，瞬间为之一静。
只剩下幽绿色能量风暴肆虐后的余波，以及弥漫的、令人作呕的规则焦糊味。
程实被爆炸的余波狠狠掀飞，撞在后面的墙壁上，摔落在地，大口咳血，眼前阵阵发黑。
代价巨大。但他成功了。
他挣扎着抬起头，看向爆炸中心。
那里，悬浮着一小团极度不稳定、却精纯无比的幽绿色能量核心，那是“牧羊人”神谕被强行击碎后，残留的最本源的一点规则力量。
同时，一块约拇指大小、暗红色的、仿佛由凝固血液和破碎金属构成的碎片，也从爆炸中心跌落在地——那是“牧鞭”未被完全湮灭的核心残片。
两样东西，都散发着诱人又危险的气息。
程实艰难地爬过去，伸出手，抓向那两样战利品。
这时，教堂那破碎的彩玻璃窗外，夜空之中。
一双巨大无比、燃烧着幽绿冥火的瞳孔，缓缓浮现。
如同被激怒的神祗，睁开了俯瞰人世的眼睛。
冰冷、愤怒、带着毁灭一切的意志。
“牧羊人”的凝视……
……亲自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