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刘大姐家回来,已是下午三四点钟的光景。
阳光斜斜地照进屋里,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温暖的光斑。
安安被放在摇床里,玩着林晚书给她的一个彩色布球,自得其乐。
周轩则趴在里屋的炕上,摊开他的小人书,看得入迷。
周凛川脱下沾了些灰尘的工装外套挂好,只穿着一件半旧的深色毛衣。
他的目光在屋里习惯性地扫视了一圈,落到了墙边那几把常用的、用旧了的木头板凳上。
他走过去,随手拎起一把,用手晃了晃,凳腿和凳面连接处果然有些松动,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又检查了另外几把,或多或少都有类似的情况。
日常使用,加上孩子偶尔的磕碰,这些小家具难免会出点问题。
他也没说什么,径直走到放杂物的角落,翻找出一个小木匣,里面是他平时修理小物件用的工具:锤子、几根不同尺寸的钉子、还有一小卷木工用的鱼线。
林晚书正在厨房里准备晚上包饺子的馅料,听到外面传来“咚咚咚”轻微而规律的敲击声,探出头来看。
只见周凛川正坐在一把小马扎上,俯身专注地修理着板凳。
他的一条腿曲起,将需要修理的板凳倒扣在膝盖上,一手扶着凳腿,另一只手握着锤子,小心翼翼地将有些松动的榫头处敲紧,或者在有缝隙的地方嵌入削尖的小木楔,再钉上小钉子加固。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军人特有的认真和精准,侧脸线条在午后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
林晚书看着这一幕,心里像是被温水泡过一样,软乎乎的。
这个男人,在外面是能带兵、能处理大事的副军长,在家里,也能这样细致地修理这些微不足道的小家具。
这种踏实过日子的感觉,让她倍感安心。
她抿嘴笑了笑,没去打扰他,继续回厨房剁她的白菜馅,“笃笃笃”的切菜声和外面“咚咚”的修凳子声,奇异地交织在一起,奏响着平凡生活的协奏曲。
周轩也被这声音吸引,跑出来看了一会儿,见爸爸只是在敲敲打打,觉得没什么趣味,又跑回去看他的小人书了。
时间慢慢流逝,周凛川手边的“待修品”一件件减少,修好的板凳被整齐地码放在一边。
最后,只剩下那把最旧、平时放在厨房门口用来踩脚的小矮凳了。
这条凳的一条腿之前裂过,他用铁丝捆过,现在又有些晃悠。他拿起锤子和钉子,准备做最后的加固。
林晚书刚好调好了饺子馅,端着盆从厨房出来,准备拿到屋里暖和的地方醒发一下。
她看到周凛川正拿起最后那把歪歪扭扭的小矮凳,以为他所有的工作都结束了。
看着他宽阔的背脊,想着他今天忙前忙后,心里那股暖流和一时兴起的冲动,让她做出了一个平日里绝不会做的举动。
她轻手轻脚地放下馅料盆,脸上带着一丝狡黠又温柔的笑意,像只想要恶作剧的小猫,悄悄走到周凛川身后,然后趁他俯身准备敲钉子的瞬间,张开手臂,从后面一下子跳着扑到了他的背上,双臂环住了他的脖颈,整个人的重量都挂了上去,脸颊贴在他坚实的后背上,带着笑意轻声在他耳边说:“修好啦?我们家的‘修理大师’辛苦啦!”
她本以为他会稳稳地接住她,或者至少能稳住身形。
然而,事情发生得猝不及防。
周凛川当时正全身心专注于那条不太稳当的凳腿,重心前倾,单膝跪地,准备下锤。
林晚书这突如其来的一扑,力道加上他本身就不算稳定的姿势,以及那条本就晃悠的矮凳一滑——
“唔!”
“啊!”
只听一声短促的闷哼和惊呼,两人重心瞬间失衡,周凛川下意识地想用手撑地,却因为身上挂着一个人,动作受限,结果两人一起,以一种颇为狼狈的姿势,“咕咚”一声,侧着摔倒在地板上!
在倒地的那个瞬间,周凛川的手臂本能地收紧,将背上的林晚书牢牢圈在怀里,另一只手则迅速抬起,用手掌垫住了她的后脑勺,避免她的头直接磕碰在坚硬的地面上。
一阵天旋地转后,林晚书发现自己被周凛川整个圈在怀里,侧躺在地板上,他的手臂垫在她脑后和腰间,而她则几乎整个人压在了他的身上。
短暂的惊愕过后,她抬起头,对上近在咫尺的、周凛川那双同样带着一丝未散惊诧却更多是无奈的眼眸,再看看两人这摔作一团的滑稽样子,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抑制不住的、清脆的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哈哈哈……哎呦……我……我以为你修完了呢……哈哈哈……”
她一边笑,一边断断续续地说,身体因为笑声在他怀里轻轻颤抖。
周凛川起初还绷着脸,看着她笑得花枝乱颤、毫无形象的样子,感受着怀里温软身体的震动,再看看旁边那把“罪魁祸首”的、已经彻底散架的小矮凳,那紧绷的唇角也终于抑制不住地松动,向上扬起一个明显的弧度,最终,低沉的、带着磁性的笑声也从他的喉咙里滚了出来。
他的笑声不像林晚书那样开怀响亮,而是闷闷的,震动着胸腔,传递到紧贴着他的林晚书身上。
“你呀……”
他带着笑意和一丝无奈的纵容,摇了摇头,手臂却依旧保持着保护的姿态,没有松开。
他的目光落在她笑得泛红的脸颊和亮晶晶的眼睛上,那里映着窗外的天光和他的影子。
两人的笑声在屋子里回荡,惊动了里屋的周轩。
他跑出来,看到爸爸妈妈居然一起摔在地上,还抱在一起大笑,先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然后也跟着不明所以地“咯咯”笑起来。
摇床里的安安也被这欢乐的气氛感染,挥舞着小手,“爸爸妈妈”地叫着。
笑了好一会儿,林晚书才缓过气来,脸颊绯红,眼角还挂着笑出的泪花。
“哎呦,哎呦,我都起不来了……”
她用手撑着他的胸膛,想要爬起来,却因为笑得没什么力气,一下没撑稳,又软软地跌回他怀里。
周凛川止住笑,看着她这副少有的、带着点娇憨的狼狈模样,眼神深邃了几分。
他扶住她的腰,稍一用力,自己先坐起身,然后顺势将她也扶了起来,让她靠坐在自己身边。
“摔着没有?”他低声问,伸手理了理她有些散乱的鬓发,又检查了一下她刚才着地的部位。
“没……没事,”林晚书还在轻轻喘着气,脸上热热的,靠着他结实的手臂,摇了摇头,“你垫着我了。”
她看着地上那堆散架的木头,又忍不住想笑,“就是这凳子……彻底退休了。”
周凛川看了一眼那堆木头,语气平静:“早该换了。明天我做把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