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金大门隔绝了外部世界，却隔绝不了内部日益沉重的呼吸。应急灯投下惨白的光，将众人脸上的疲惫与不安照得无所遁形。江辰半跪在地，快速解开李静老师手臂上被血浸透的临时绷带。骨折处肿胀发黑，边缘皮肤开始溃烂，散发出不祥的甜腥气——这不是普通感染。
“病毒…加速了…”林薇的声音发紧，她戴着加厚的防护手套，用镊子小心翼翼取样。显微镜下，原本就狰狞的“涅盘病毒”仿佛被注入了狂暴能量，复制速度呈指数级增长，甚至开始攻击培养皿中的健康细胞。“这不对劲，自然变异不可能这么快…”
江辰沉默地清洗伤口，撒上最后一点珍贵的广谱抗生素粉末。他知道林薇的潜台词——有外部因素干预了病毒。是凯因？还是核爆引发的某种连锁反应？无论哪种，都意味着他们面对的敌人远比想象中更可怕。
“净水系统滤芯饱和值达到87%。”老张盯着控制台，声音干涩，“最多再支撑四十八小时。柴油发电机b组出现异常震动，需要停机检修。”
坏消息接踵而至。七个孩子蜷缩在角落的睡袋里，小雅紧紧抱着最小的女孩，眼睛红肿。老陈把最后半块压缩饼干掰成碎末，混进开水里搅成糊状，默默递给孩子们。
江辰站起身，目光扫过每一张灰败的脸。“老张，带两个人去仓库，把所有能用的滤材找出来，尝试手工填充备用滤芯。老刘，检查所有武器和防御节点。”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金属敲击在每个人心上，“林薇，优先分析病毒变异方向，我需要知道它现在的传播方式和致命性。”
没有质疑，没有抱怨。绝境将所有人拧成一股濒临断裂却异常坚韧的绳索。
地下种植区的灯光二十四小时亮着。老陈带着两个稍大的孩子，用找到的pVc管和废旧容器搭建起简陋的无土栽培架。生菜苗蔫黄瘦小，但在人造光源下依然顽强伸展着叶片。这不是为了饱腹，而是为了证明——生命还能延续。
“辰哥，”小雅不知何时走到江辰身后，手里捧着半杯浑浊的温水，“给李老师…”
江辰接过杯子，看着女孩开裂的嘴唇和眼底不符合年龄的沉重。他抬手，想揉揉她的头发，指尖却在半空停住——这个简单的动作，在末世显得如此奢侈而陌生。
“我们会活下去。”他最终只是低声说，像一句承诺，又像一句咒语。
小雅用力点头，转身跑回孩子们身边。
主控室内，林薇面前的屏幕数据疯狂滚动。她摘下护目镜，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空气样本里发现了新的蛋白质包裹体…病毒可能进化出了气溶胶传播以外的途径。”她调出一段模糊的电子显微图像，“看这里，这些棘突蛋白的构象变了…它们在模仿人体细胞信号。”
江辰俯身细看，脊背窜过一丝寒意。“伪装？”
“更糟…是欺骗。”林薇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它们可能在诱导免疫系统自杀式攻击…就像…就像某种精准制导的生物武器。”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骇。如果“涅盘病毒”的背后真是“奥林匹斯”…
“嗡——”
刺耳的警报声骤然撕裂压抑的宁静！红色警示灯疯狂旋转！
“东南防线！三号、四号震动传感器同时触发！数量…数量超过二十！”老刘的吼声从通讯器里传来，伴随着远处隐约的爆炸声和自动机枪扫射的哒哒声！
不是试探性的侦察！是总攻！
江辰瞬间抓起靠在墙边的改装步枪，眼神锐利如刀。“启动应急防御协议！所有人进入核心区！老张，封锁b到E区通道！”
安全屋内灯光骤变，猩红的应急照明取代了日常光源，将金属墙壁染得如同血染。孩子们惊恐的哭喊被厚重的防爆门隔绝在外围生活区。
“他们用了炸药！”老刘的声音夹杂着电流杂音，“外围铁丝网被撕开了口子！妈的…他们有重火力！”
监控屏幕上，可以看到数十个穿着杂乱防护服的身影，正利用废弃矿车和岩石作为掩体，疯狂向安全屋入口倾泻子弹。火箭弹拖着尾焰撞在复合装甲大门上，爆开一团团灼热的火球。是“秃鹫”，但他们手中显然拥有了远超乎寻常匪帮的装备。
“他们在消耗我们的弹药！”老张在主控台前咬牙切齿，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自动机枪弹药剩余37%！”
江辰透过射击孔冷静地观察着战场。这些袭击者的战术依然混乱，但火力配置却透着古怪的协调性。“老刘，重点打击他们的火箭筒手。老张，准备释放储备电源，给电磁脉冲陷阱充能。”
他按下通讯键：“林薇，带孩子们和李老师进最深处的避难室。没有我的信号，绝对不要出来。”
通讯那头沉默了一瞬，传来林薇压抑的呼吸声：“…你小心。”
战斗进入白热化。自动机枪的咆哮、步枪的点射、爆炸的轰鸣交织成死亡交响曲。安全屋外围硝烟弥漫，破碎的肢体和扭曲的金属散落一地。老刘精准的狙击不断放倒试图靠近的敌人，但对方人数太多，如同嗅到腐肉的鬣狗，前仆后继。
“电磁脉冲陷阱充能完毕！”老张吼道。
“再等等…”江辰眯起眼睛，死死盯着战场侧翼那片异常的寂静。那里，几个黑影始终没有参与进攻，只是冷静地观察着。是头目？还是…
突然，侧翼的黑影动了！他们并非冲向大门，而是迅速散开，手中举起某种柱状装置顶在安全屋的外墙上！
“声波共振器！”江辰瞳孔骤缩，“他们在找结构的固有频率！老张！释放脉冲！现在！”
刺目的蓝白色电弧瞬间以安全屋为中心炸开！空气中弥漫着臭氧的焦糊味，所有暴露在外的电子设备瞬间报废！进攻的“秃鹫”成员惨叫着捂住耳朵倒地，他们简陋的电子设备冒着青烟。
然而，侧翼那几个手持共振器的人，却只是身形晃了晃——他们手中的装置显然做了防护处理！
“妈的！他们有备而来！”老刘怒骂。
共振器再次启动，低沉的、令人心脏发闷的嗡鸣声穿透厚厚的装甲，在安全屋内部回荡！顶灯剧烈闪烁，墙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细小的金属碎屑从接缝处簌簌落下。
“结构应力达到临界点！b区通道出现裂缝！”老张看着控制台上飙红的数据，声音变了调。
江辰一拳砸在控制台上。他低估了对手的狠辣与准备。这不是抢劫，这是要将他们连同这个堡垒一起，彻底碾碎！
他猛地看向生活区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必须有人出去，解决掉那些共振器！
“老刘，掩护我！”他抓起一枚高爆手雷，冲向通往侧面维修气闸的通道。
“江辰！”林薇的惊呼通过内部通讯传来。
他没有回头。气闸门在身后关闭，外部世界混杂着硝烟与辐射尘埃的空气涌入口鼻。枪声、爆炸声、还有那催命般的低频嗡鸣瞬间变得清晰无比。
他如同幽灵般潜入侧翼的阴影，手中的步枪喷出火舌。一个正在调整共振器的敌人应声倒地。另外几人立刻反应过来，子弹如同雨点般向他藏身的位置倾泻。
战斗变成了贴身的死亡舞蹈。江辰利用废墟和爆炸产生的浓烟作为掩护，每一次闪身，每一次点射，都精准地收割着生命。鲜血溅在他冰冷的防护面罩上，但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前世无数次在尸山血海中爬出的经验，让他的动作如同精密机械般高效而致命。
终于，最后一个共振器在爆炸声中化为碎片。
低频嗡鸣停止了。
安全屋暂时保住了。
江辰靠在烧焦的矿车残骸后，剧烈地喘息着。手臂被流弹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顺着指尖滴落，渗进焦黑的土地。
他抬起头，透过弥漫的硝烟，望向那片铅灰色的、永恒黄昏的天空。
敌人退了，带着伤亡，但绝不会罢休。而他们，弹药消耗过半，净水系统濒临崩溃，伤员增加，还有一个在暗中窥伺、手段莫测的“奥林匹斯”。
安全屋的灯光在烟雾中明明灭灭，如同风中残烛。他们守住了这一次，但代价巨大。而下一个黎明…如果这废土之上还有黎明的话…又会带来什么？
江辰抹去面罩上的血污，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他站起身，拖着疲惫伤痛的身体，一步步走向那扇伤痕累累、却依然屹立的合金大门。
门内，是他必须守护的一切。
门外，是吞噬一切的、无尽的寒冬。
而战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