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光炸开的瞬间，我往前一扑，整个人像是被抽了骨头，直接砸在地上。灰袍前襟冒烟，皮肤火辣辣地疼，嘴里一股铁腥味，那是咬破舌尖压住闷哼的代价。
我没动，也不敢动。
眼角余光扫到墨无涯站在三步外，脚尖微微朝我这边偏了一下。他没走，也没叫人，就那么站着，嘴角还是那副笑模样，像画上去的一样。
我闭着眼，但神识绷得死紧。
果核贴在胸口，已经被雷灵激活。引雷符开始化成细丝，顺着我心口那道旧疤往里钻。这玩意儿不是拿来挡雷的，是拿来“钓鱼”的。雷劫一落，灵气震荡，正好让符纸里的暗链顺流成型。
我心跳放慢，一下一下，带着节奏。
那根链子也跟着动了，从果核裂缝里滑出来，像一根看不见的线，先绕我手腕一圈，再往地下渗。泥土松动了一瞬，链子就没了影，朝着佛国方向爬去。
我知道它要去哪儿。
藏经阁底下有座古阵，专门锁佛心用的。现在阵眼松动，正是插针的好时候。
墨无涯终于动了。
他蹲下来，膝盖都没弯全，一只手伸向我脖子，像是要探脉。
我屏住呼吸。
他手指刚碰到我皮肤，我就感觉袖子里的果核壳震了一下。残留的蛊卵醒了，释放出一点迷香。这味道只有练过毒的人才闻得到，偏偏他体内有血毒，两种气息一撞，他眼神晃了半秒。
就是现在。
我指尖一弹，把灵气暗链的尾端蹭上他的衣角。这链子不伤人，也不留痕，但它能记路。以后他走到哪，我都能顺着这条线摸过去。
他收回手，站起身。
“还活着。”他说，声音温和得像在念经，“只是晕过去了。”
我没反应。
他也没多看，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
“你这种人，不该来这儿。”他说完这句话，才彻底退进门边的墙角里，身影被阴影吞掉一半。
我知道他在等。
等我醒，或者等我死。
都一样。
只要我不再动，他就不会动手。
可还有一个人没走。
脚步声很轻，踩在地上几乎没响。但我认得这步子——左脚拖得比右脚慢一点，像是鞋底缺了个角。
空寂来了。
他拄着竹杖，走到我身边，低头看了我一眼。然后他笑了，露出一口缺牙。
“施主眉间藏天雷，掌心有地狱。”他说完，竹杖点地。
我立刻感觉到头顶的雷灵被抽走了。空气一下子轻了不少，连身上的灼痛都缓了两分。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我眉心那颗红痣突然跳了一下。
热得发烫。
天雷印自己浮出来了。
我记得上次它亮起来，是我七岁那年，被师尊按在祭坛上割腕画阵。那天之后，它就被压住了，再没动静过。
现在它又亮了，而且比以前更刺眼。
空寂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说：“更亮了。”
我没应，心里却骂开了。
这老贼每个月来偷我桂花糕也就算了，现在还专程跑来收雷灵？他是真以为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他吸走的那些雷灵，根本不是用来炼什么舍利子。他在养东西。养一个藏在他竹杖里的活物。
我早就在他路过的地方埋过蛊粉，三天前就有回报——那根竹杖内壁长了肉芽，还会跳。
和噬灵蚓皇小时候一个样。
他看了我最后一眼，转身要走。
临走前，他又点了三下地。
三下。
和刚才一样。
我懂他的意思。
雷劫分三波，他已经收了第一波。后面两波，他还来。
我不怕他来。
我怕的是他不来。
他要是不来，说明他发现了什么。
他要是来了，说明一切还在我的局里。
他走了。
我依旧躺着，一动不动。
果核壳在我怀里彻底裂开，里面的引雷符烧成了灰。但那根灵气暗链已经成型，顺着地下爬进了佛国边界。我能感觉到它的头碰到了一道石墙，墙后有阵法波动。
再往前一点，就能搭上经阁的地基。
只差一点点。
我嘴角慢慢往上扯了一下。
很小的动作，几乎看不出来。
然后我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谁听。
“三师姐，你说……佛能渡雷劫吗？”
话出口的瞬间，地下的链子猛地一颤。
它搭上了。
链子另一头扎进佛国地基，像蛇咬住了猎物。我立刻感觉到那边传来一丝微弱的共鸣——那是古阵的回应。
成了。
现在只要有人触动阵法，我就能顺着这条线反推进去。不管是墨无涯还是佛国秃驴，只要他们动手，我就知道他们在哪。
我继续躺着，假装昏迷。
身上疼得厉害，尤其是左肩，那里被雷火烧出了一个坑。我不敢挠，也不敢动，只能让疼留在那儿，提醒我自己别睡过去。
远处传来一声乌鸦叫。
我知道第二道雷快来了。
果然，天上云层又压低了一截，风停了，连虫都不叫了。
这种安静最烦人。
我耳朵竖着，等那一声炸响。
就在这时候，我怀里的果核突然抖了一下。
不对劲。
它已经烧完了，不该再动。
我神识一沉，顺着链子往回查。
发现那根暗链在佛国地底突然拐了个弯，不是直奔经阁，而是斜着插向东南角——苦海崖的方向。
空寂刚才站的位置。
链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了，硬生生被拽偏了。
我心头一紧。
还没等我反应，头顶雷光再闪。
第二道雷劈了下来。
这次不是冲着门，是冲着我来的。
我翻了个身，想躲，但链子突然回抽，把我往后一拉。我整个人像是被绑住了，动不了。
雷光落下。
我听见自己皮肉烧焦的声音。
这一下打实了。
我咬着牙没叫，但鼻子里涌出血，顺着嘴角流下来。灰袍后背全黑了，冒着烟。
我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知道墨无涯一定在看。
我也知道空寂很快就会来。
但他这次来，不会再只收雷灵了。
他会发现那根链子。
会发现它连着我。
会发现我在偷他的东西。
我不能让他拔掉。
所以我必须装得更惨一点。
我抽搐了一下，手臂甩出去，像是抽风。脸上血糊了一片，眼睛半睁不睁。
果核壳在我胸口轻轻震动。
链子还在。
没断。
它被拽偏了，但没断。
而且它传回来一点新东西——一段残音。
像是有人在念经，但声音很怪，断断续续的，每个字都像是从水底下冒出来的。
我听不清内容，但我知道这不是佛国的经文。
这是《逆仙成神诀》。
我师父藏书阁最底层那本《童子功》里夹着的半页纸上写的东西。
原来空寂手里也有。
我脑子里转得飞快。
如果他也在找这东西，那他就不只是个收雷的老和尚。
他是冲着天道来的。
和我一样。
雷火烧得我后背发麻，但我笑了一下。
很小。
然后我低声说：“三师姐，你说……佛能渡雷劫吗？”
这一次，我是说给自己听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感觉到链子动了。
它没断，也没撤。
它开始往回爬。
带着那段残音，顺着地下，一点一点，往我这边回来。
就像一条蛇，叼着猎物，悄悄往窝里缩。
我闭上眼。
等着第三道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