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白影扑到我脸前,我没躲。
一口咬破舌尖,血混着果核渣子喷出去,在空中画出半圈暗红弧线。那些碎渣沾了血,落地就炸,噼啪几声轻响,像炒豆子。
白影撞上血网,发出一声尖啸,显形了——是根银线,缠着灰符,末端挂着颗发黑的眼球,还在滴水。
我呸了一声:“谁家死人不收好,拿眼球当诱饵?”
左手拍地,掌心一热,三十六道蛊纹同时亮起。之前埋的噬魂籽活了,从瓦砾里钻出细丝,缠住银线。那眼球抽搐两下,突然爆开,一股腐臭味冲出来。
肩上的噬灵蚓皇打了个嗝,彩虹晶核飘起来,照得四周亮堂堂的。十里之内,所有活人的位置都映在光里,一个个光点,密密麻麻,全在执法堂废墟周围。
烛九阴在断剑里抖了一下,想说话。
我立刻回头,反手抓把毒粉塞进剑缝。
“闭嘴。”
它当场呛住,蛇首缩回去,没再出声。
我站起身,走到高处一块断石上,扫了一眼底下的人。
执法堂残部三十一个,有伤有残,有的跪着,有的靠着柱子喘气。他们看见我上来,有人想动,有人低头,没人敢抬头看。
我知道他们在怕什么。
不是怕我,是怕自己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画面。
刚才那一喷血,不只是挡攻击,也是启动控魂阵的引信。他们的识海已经连上了,只要心跳同步,就能送他们进幻境。
我张嘴,吐出一枚发黑的果核。
果核落地,“砰”地炸开一团灰雾,味道有点像烂蘑菇煮陈皮。这是梦引香,闻多了会分不清现实和梦。
然后我闭眼,放慢呼吸。
心跳一下,两下。
我能感觉到,底下有人的心跳开始乱,跟着我的节奏走。
三下,四下。
三十一个人,心跳渐渐齐了。
我睁眼,双手结印,低喝:“九重连环,控魂归位!”
地面裂开,三十六根黑色锁链钻出来,每根都由成千上万只噬灵蛊组成,快得看不清,直奔那些人后颈。
有人想躲,可身体不听使唤。
锁链刺入皮肤,没流血,只是轻轻一震,就沉了进去。
他们眼睛瞬间失焦,接着瞳孔放大,脸上表情变了。
有人咬牙,有人流泪,有人突然大喊“冤枉”,还有人直接跪下磕头。
他们在幻境里看到了。
看到自己抄家时烧掉的医馆,看到被拖走的小孩,看到百姓跪着求情却被一脚踢开。也看到墨无涯站在高台,笑着递给他们判官笔,说“这是正义”。
现在他们知道了,那不是正义,是杀戮。
幻境持续不到半盏茶时间,结束时,所有人额头冒汗,脸色发白,但眼神不一样了。
有个年轻弟子突然站起来,冲旁边人大吼:“你去年陷害外门长老,是不是受命于墨无涯?”
那人没否认,低头认了。
又一人开口:“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得立新规。”
话音刚落,底下开始吵,不是打架,是争论。
争怎么改,争谁来管,争藏经阁要不要开放。吵得面红耳赤,但没人动手。
我站在上面没说话,等他们吵完。
最后推了个老巡查使出来,满脸疤,眼神倔,盯着我看了很久,才抱拳:“我们愿立新律,自清门户。”
我点点头,跳下石头,朝他们走去。
他们自动让出一条路。
我走到那个老巡查使面前,蹲下来,伸手按他后颈。
他肌肉绷紧,但没躲。
我指尖一动,一只金蛊缓缓钻进去。
他身体一晃,闭上眼,再睁开时,眼里戾气没了。
“属下……愿效忠新律。”他低头。
我站起身,回头看了一眼断剑。
烛九阴又开始抖,蛇首猛地弹出来,倒着尖叫:“着熬苦很界修玄!宿主泪腺……”
声音刺耳,像指甲刮锅底。
我反手又是一把毒粉糊过去。
“说了多少次,我不哭,你也别嚎。”
它呛得直咳嗽,蛇头缩回去,半天没动静。
我拍拍剑柄:“安心睡吧,今天不用你算命。”
风起来了,吹散了灰雾。
废墟那边,有人用铁片和藤蔓扎了面旗,举起来插在地上。
旗上四个字:律令唯新。
几个弟子开始搬石头,清理场地。有人拿出记事册,登记名单。还有人跑去通知外围弟子,说执法堂重组,旧账重审。
一切都在动,但没人乱。
我知道,这局成了。
我不再是那个躲在灰袍里装傻的小十七。
我是让他们醒来的人。
太阳从云缝里钻出来,照在断剑上,反光打在我脸上。
我眯了下眼,抬手挡了挡。
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
一队人走过来,穿着不同宗门的衣服,领头的是个中年道士,手里捧着卷宗。
他走到我面前,行礼:“青城派接到消息,前来交接旧案卷宗,配合新律推行。”
我点头:“放那边桌上。”
他又问:“您就是楚昭然?”
“是我。”
“那……今后律法由谁定?”
我看了他一眼:“不是我定,是大家一起定。你们每个宗门派代表,三天后开会,地点就在这。”
他愣了下,随即笑了:“好。”
他们把卷宗放下,退到一边。
更多人来了,带着文书、名单、证据袋。
有人开始搭棚子,有人写告示。
我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切。
噬灵蚓皇趴在我肩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嗝,放出一圈微光,像是在帮忙警戒。
我摸了摸它的头,小声说:“以后你就是新律护法带。”
它扭了扭身子,草环歪了。
我没笑,转身走向那面旗。
旗杆是用断剑的碎片焊的,歪歪扭扭,但立住了。
我伸手扶了扶,抬头看天。
云散了不少。
阳光照下来,落在我的手上。
那只手还沾着果核渣和血迹。
我舔了舔手指,把渣子咬掉。
然后我说:“这招叫‘改天换地·新篇’。”
话刚说完,断剑突然震动。
烛九阴又想冒头。
我头也不回,反手一把毒粉扬过去。
“再闹,下次塞的是辣椒粉。”
它立刻安静了。
底下有人喊我:“楚先生,议事桌摆好了,您来主持?”
我应了一声,迈步走过去。
刚走两步,眼角余光瞥见地缝深处又有动静。
黑漆漆的洞口,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往下爬。
我没停步,也没回头。
只是把手伸进怀里,摸到了最后一枚果核。
壳有点软,估计快熟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