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脚刚撤回来,腰上那玩意儿就猛地一抽,像被谁拿烧红的针扎了一下。老蚯蚓平时懒得很,吃饱了能趴我后腰上打盹三天,这会儿却绷得跟块铁板似的,尾巴尖还烫得吓人。
行吧,我知道它想说啥——有硬茬来了。
我没敢动,连呼吸都压成一条细线。眼角余光扫过去,高台上墨无涯那张笑脸虚影还在,可他笔尖停了,悬在半空,像是等着什么。
然后,魔军那边让开了。
一个披黑甲的将领往前一站,手里拎着一把怪模怪样的家伙。那东西不像是剑也不像锤,倒像个断了口的钟片,边缘参差不齐,表面泛着一层银蒙蒙的光,像是月光照在结了霜的井口上。
他抬手,那破钟片一晃。
我眼皮一跳。
空中那些还在转悠的光镜,突然抖了一下。
不是碎,是软。
就像热天里的猪油坨子,边缘开始往下淌,镜面扭曲出波纹,映出来的人影拉得老长,脑袋顶到天上去,脚却缩成一团。一面靠近裂缝的镜子“啪”地裂了条缝,没炸,但里头的影像直接没了,只剩一片灰白。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玩意儿不对劲。不是冲着人来的,是专治我这种靠虚招吃饭的。
正想着,那将领把钟片往地上一杵。一道银光顺着地面窜出去,直奔我刚才踩过的那道金光边界。土石翻了个身,一条黑丝从地里弹出来——正是我放进去的幼蛊。
它在空中抽了两下,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接着“嗤”地一声,冒起点点火星,转眼烧成灰,飘着落下来。
我喉咙发干。
好家伙,连渣都不剩。
但我没慌。慌也没用。这枚蛊本来就没安好心,里头裹的是柳蝉衣特制的“假死粉”,遇光即燃,就是为了让人看见个热闹。真货早绕到北边阴脉去了,现在估计已经贴着那家伙鞋底往上爬了。
我咳嗽两声,肩膀一耸一耸的,装出吓得不行的样子。嘴里咬着舌尖,血味在嘴里散开,我把一口混着蛊引粉的血沫子悄悄抹在断剑柄上。
烛九阴那老东西立马有了反应,蛇脑袋歪了歪,声音从剑里钻出来,颠三倒四的:“……法净反力,亡人镜碎。”
我懂了。
这破钟片是个“照伪”的祖宗级货,专克幻术、隐匿、替身这类花活儿。我的凝镜术撑不了多久,再这么下去,连带埋在地里的蛊线也得被它一锅端。
得变招。
我缩了缩身子,抱着膝盖,看起来像是被刚才那一震伤到了内腑。其实手指头在底下忙得不行,三道逆五行符画得飞快,不激活,只做标记,给地下的主蛊留路标。
画完,我用指甲轻轻敲了三下地面——这是跟柳蝉衣约好的暗号频率。她那边毒草园里挂着的蛊铃会颤,一听就知道:别烧南坡的枯藤,改撒蚀灵瘴。
刚收手,左袖故意滑下去半截,露出手腕上缠得乱七八糟的布条。那是我上个月为了躲执法堂盘问,自己拿刀划的,深浅不一,看着惨,其实就破了层皮。
果然,高台上墨无涯的目光顿了一下。
他笑了,嘴角还是那副十七度翘着,像是挺满意我这副窝囊样。
行,你当我废柴,那我就继续当。
我咽了口唾沫,嘟囔了一句:“还好……只是余波……吓死我了……”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旁边几个弟子听见。他们瞥我一眼,没人搭理,但紧张气氛松了一丝。
就在这时,那黑甲将领又动了。
他把钟片收回背后,伸手进怀里摸出一块黑布,小心翼翼地把那破钟片裹起来。动作轻得像在包婴儿。
我眯了眯眼。
藏?说明这东西金贵,不能久露。
也好,越金贵越不敢乱用,咱们耗得起。
但他下一秒做的事让我心里一沉。
他从腰间解下一个铜铃,往地上一放,轻轻一摇。
叮——
声音不高,却像针一样扎进耳朵里。
我后槽牙猛地一紧。
这不是普通铃铛,是“搜魂引”一类的玩意儿,专找活物气息。更麻烦的是,它摇一下,地面就泛起一圈肉眼几乎看不见的波纹,像水面上的油花,缓缓扩散。
老蚯蚓贴着我后腰,瞬间降温,整个身体缩成一团,连呼吸都停了。
我知道它在憋气。
我也跟着屏住呼吸,连指尖都不敢动。
那波纹一圈圈往外荡,扫过弟子队列,扫过焦岩,最后——停在我脚边三尺处。
不动了。
将领眉头一皱,盯着那块地看了两秒。
我脑子转得飞快。地下那几枚主攻蛊还在潜伏,位置比刚才那枚偏得多,按理说不该被盯上。除非……
除非这铃不是找蛊,是找“人”。
它感应的不是虫,是我的气息残留。
我刚才踩进金光区的时候,鞋底沾了点蛊引粉,虽然抹掉了,但可能留下了一丝痕迹。这铃就是冲着这点味道来的。
将领缓缓抬头,目光扫过来。
我立刻低头,手哆嗦着去掏裤兜,假装找止痛符。掏出一张废纸搓成团塞嘴里,含糊喊:“谁……谁有热水?我胃抽了……”
声音都变了调,听着像快厥过去。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咧嘴一笑,收起铜铃,转身走了。
我背上的冷汗这才往下淌。
行,糊弄过去了。
但我清楚,不能再拖了。这帮人有备而来,神兵加搜魂器,迟早能把我的局掀个底朝天。
我轻轻拍了拍腰间的噬灵蚓皇。
它慢慢舒展开一点,蹭了蹭我后背,像是在问:“咋办?”
我用小拇指在地上敲了四下:两短,一长,一停。
这是“夜蚕吐丝”的启动信号——不求快,不求狠,一根一根咬,缠到你断。
老蚯蚓懂了,轻轻扭了两圈,算是回应。
我抬起头,看向魔军阵中。
那将领已经回到队伍里,正和几个人低声说着什么。墨无涯的虚影依旧坐在高台,判官笔又开始动了,一笔一划,像是在写诗。
风刮过来一股焦味。
我闻着,忽然想起昨儿晚上偷听到的一句话——扫地僧空寂蹲在崖边啃桂花糕时,嘟囔了句:“施主眉间藏天雷,掌心有地狱。”
当时我以为他又在胡扯,现在想想,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把破钟片出现?
我正琢磨着,忽然感觉脚底一热。
低头一看,鞋帮内侧的暗格在发烫。
三枚主攻蛊,到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