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片贴着胸口,冰得我一个激灵。脑子里那句“哥,你答应过我的”还在来回撞,像有人拿木槌敲我天灵盖。我甩了甩头,把那声音压下去。
现在不是发愣的时候。
我拍了拍脚边的噬灵蚓皇,它正缩成一团打嗝,估计是刚才那口桂花糕噎着了。“别装死,走人了。”我低声说,“再在这儿待下去,回头执法堂的人闻着血味找来,咱们俩都得变成阵眼养料。”
它尾巴一抖,慢吞吞爬起来,草环歪在脑袋上,活像个被雨淋塌的鸟窝。我顺手给它扶正,心里却在飞快盘算——密室里三盏灯亮了,墙上字变了,还有那半块铜片上的符号……这些事不能往外说,尤其不能让墨无涯那种笑面鬼知道我在查什么。
可外敌要来了。
我能感觉到。就像五岁那年躺在乱葬岗,蛊虫还没醒,但后颈那颗红痣先烧了起来。
我扶着墙走出密道,指尖蹭了蹭落叶。脆的,刚落不久。我用鞋底碾碎,顺势弹出一粒传音蛊,无声无息钻进地缝。子时,后山毒草园,老地方。
***
毒草园的夜风带着股酸腐味,像是谁把烂橘子和铁锈炖了一锅。柳蝉衣来得最早,蹲在食人花旁边掐叶子,咔嚓一声,汁液溅到她袖口,立马冒起白烟。
“你脸色比我炼废的春药还难看。”她抬头,眼神像刀子,“又拿自己试蛊了?”
顾长风紧跟着出现,披着外门巡查的斗篷,手里拎着根扫帚——说是扫帚,其实是他改过的破障符杆。“小十七,你召我们来,别又是为了偷藏书阁的《童子功》下册吧?上次掌门差点把你挂旗杆上晾三天。”
我没接话,从怀里摸出果核咔哧咔哧啃起来。竖瞳一闪,扫了他们一眼:“我不是试蛊。我是被人从五岁起就埋了局。”
我把密室的事挑能说的说了:血启三灯,墙上留字,还有那声童音。没提创始人,也没说铜片来历。只最后加了一句:“有人想借外派之手灭我,顺便毁了青玉峰的根基。”
柳蝉衣眯眼:“所以呢?你要造反?”
“不。”我吐掉渣,“我要守山。”
顾长风皱眉:“执法堂盯着每一处阵眼,你现在动一步,都会被当成叛乱。”
“所以我不会动明面的。”我咧嘴一笑,“我让别人觉得我在修老鼠洞。”
***
护山大阵的中枢平台建在悬崖边上,底下是万丈深渊,上面是风大得能把人吹成风筝。我半夜溜上来时,噬灵蚓皇死活不肯飞,非得缠我腰上一圈才肯挪窝。
我蹲在阵心石台旁,假装检查线路,实则用指甲蘸着指尖血,在几处隐秘节点画连环劫的引纹。九重连环劫是我十年前编的玩意儿,名字唬人,原理简单:敌人破一阵,触发第二阵;破两阵,第三阵反咬;破到第五阵,整座大阵会短暂倒转灵流,把入侵者的真气全抽干。
当然,这招不能让人知道是我布的。
正画到第三笔,身后传来脚步声。
青玉峰主拎着酒壶晃出来,袍子歪斜,头发乱得像鸡窝。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说:“小十七,你血味太重,天道闻得着。”
我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立刻垮下来,揉着眼角挤出两滴泪花:“师父……我、我就是想给大阵加个防老鼠符……上次被噬灵蚓皇钻漏了,差点把主脉冲爆……”
说着我把正吐丝的噬灵蚓皇往脚边一推。它配合得很,立刻打了个喷嚏,喷出一小团彩虹雾,正好遮住我刚画完的阵纹。
峰主盯着那团雾看了三息,忽然大笑三声,甩手扔来半卷破图,啪地落在阵心:“防鼠?那你把这个补上——别让别人看见。”
我接过一看,心跳差点停了。
这是残缺版的‘逆灵锁煞图’,外面传说是失传的古阵法,其实根本没失传——它就藏在《童子功》夹页背面,只是没人看得懂那些颠倒笔画。
而眼前这张,不仅补全了缺失的七处转折,还在边缘标注了三条暗流路径,直指阵眼最深处。
更绝的是,他甩袖离开时,袖角轻轻擦过我手腕,留下一道温热的符印。我低头一看,浑身一震——那是《逆仙成神诀》第三重的引气路线,和盲眼说书人偷偷塞给我的烧鸡骨头上的刻痕一模一样。
原来他知道。
也一直在等。
***
寅时前,柳蝉衣送来一只陶罐,打开一股呛鼻的香气,像是陈年臭袜子混着腐烂桂花。“新调的‘哭爹香’,吸一口能让你亲妈都不认,连魂都能熏出窍。”她冷笑,“够不够让鬼哭爹娘?”
“够。”我拧紧盖子,塞进外袍内袋,“回头放阵眼通风口,等敌人破门时给他们来个迎宾礼。”
顾长风带人巡视回来,低声报:“东侧阵墙裂了条缝,南角雷符耗尽——都是我让人故意留的。”
我点头:“很好,就让他们觉得有机可乘。”
噬灵蚓皇这时突然拱了拱我腿,九个脑袋齐刷刷转向山门外方向。它平时懒得出奇,这种集体警觉,说明它感应到了什么。
我也察觉到了。
空气里有股极淡的腥气,像是铁锈泡在醋里太久,又像是某种符纸烧焦后的余味。不是我们门派的。
外敌已经到了边界。
我深吸一口气,盘腿坐下,把断剑横在膝上。烛九阴在剑柄里安静得很,半天才吐出一句倒话:
“……战,要,来,了。”
我没回应,只用指甲再次蘸血,沿着最后一处隐秘阵纹缓缓描画。血线流入石缝,整座大阵微微一颤,像是沉睡的野兽翻了个身。
远处,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
我抬手抹掉嘴角残留的血迹,轻声说:
“你们不是想看我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