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那扇刚打开的密门，门缝里飘出一股味儿，像是陈年旧书混着铁锈，又有点像谁在墙角尿了泡。噬灵蚓皇趴我脚边，草环歪得像个醉汉，脑袋一抖一抖的，刚才被符文震得不轻。
“你别装了，”我戳它脑门，“拉过彩虹晶核的虫还怕这点反噬？丢不丢人。”
它没理我，只把九个头缩得更紧，尾巴尖轻轻扫了扫地面——这是它说“里面有东西不对劲”的暗号。
我摸了摸护膝上的铜皮，温的，说明没触发预警。可指尖刚碰上断剑柄，烛九阴哼了半句：“……路尽头，血开头。”
我又听反了，但这次懒得纠正它。
门内是一条斜向下的石阶，台阶边缘刻着些扭曲的纹路，像是字，又像是谁抽筋时划出来的。我蹲下，咬开果核，竖瞳一亮，神识立刻扫了过去。那些纹路动了，像活的一样顺着石缝游走，节奏忽快忽慢，跟呼吸似的。
“好家伙，连地砖都喘气。”我啐了口果渣，“这哪是机关，这是养了个阵精？”
噬灵蚓皇蹭到我腿边，用头顶顶我膝盖，意思是：要不咱绕路？
“绕？”我冷笑，“昨儿我还得靠你吞玉匣救场，今儿连个台阶都不敢踩？传出去青玉峰的脸往哪搁？再说了——”我指了指头顶，“藏书阁顶层那本《童子功》夹页能引动禁制，这儿八成也得按‘规矩’来。”
我站起身，照着记忆里夹页那几个字的笔顺，抬手在空中虚划。指尖刚落第三划，整条通道的纹路突然一顿，紧接着“嗡”地一声，像是锅烧干了底。
石阶中央裂开一道缝，浮出一圈青铜锁链状的光圈，缓缓旋转，中间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口子。三息后，光圈收拢，纹路恢复流动，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三息……”我咂咂嘴，“比罚单审核还卡时间。”
噬灵蚓皇抬头看我，眼神写着：现在进吗？
“不急。”我从袖里掏出半块桂花糕，掰了一小块塞嘴里，另一块扔给它，“先补点能量，待会儿要是真撞上创始人留的‘欢迎礼包’，咱也好跑得快点。”
它一口吞下，草环晃了晃，总算精神了些。
我深吸一口气，迈步跨过门槛。刚落地，后颈红痣猛地一烫，不是疼，是那种被人从背后盯住的感觉。我回头，门已合上，纹路重新爬满墙面。
往下走了七八级，空气明显变了，凉得扎人，吸一口嗓子眼发涩。地上开始出现碎屑，黑灰掺着点金粉，我捻了捻，有点像烧符剩下的渣。
“有人来过。”我低声说。
噬灵蚓皇忽然停下，九个头齐刷刷转向右侧墙壁。那儿有个凹槽，形状古怪，像半个手掌印，边缘泛着暗绿光。
我凑近一看，愣了。
那不是掌印——是蛊痕。老蛊师留下的标记，用毒血混合灵砂刻进去的，百年不褪。手法很熟，下刀三分，回钩两转，是我五岁那年在乱葬岗学的第一式“引魂契”。
“谁在这儿种过蛊？”我皱眉，“还是……我自个儿留的？”
不可能。我从没来过这儿。
可这痕迹，分明是我当年练手时的习惯力道。
我伸手想碰，噬灵蚓皇突然“嘶”了一声，尾巴甩过来拦住我手腕。它不会说话，但动作意思明确：别碰，有诈。
我收回手，改用指甲刮了点墙灰，抹在舌下一尝。苦中带腥，还有股子腐木味——这不是普通蛊痕，是活蛊寄生过的痕迹，而且最近才死。
“好家伙，拿活人当蛊母？”我眯眼，“这地方比执法堂审讯房还缺德。”
继续往下，通道变窄，墙上纹路也越来越密，几乎连成一片。我再用《童子功》的笔顺试了两次，一次开了一道石闸，另一次却引出一阵毒雾，呛得我和噬灵蚓皇连咳三声，它还当场吐了个晶核出来挡雾。
“你这也太敏感了吧？”我捡起晶核擦了擦，“这才哪儿到哪儿。”
它委屈地晃晃头，意思是：我这是为你好。
“行行行，忠仆典范。”我把它晶核塞回口袋，“下次给你编个金草环。”
尽头是个圆室，四壁嵌着十二盏青铜灯，灯芯是黑的，没点着。正中央立着一座三尺高的石台，台上放着个盒子，材质看不出，表面布满裂纹，像是随时会碎。
最怪的是，石台底下压着一块玉牌，半截露在外面。我走近一看，差点笑出声。
那玉牌上刻着三个字：**小十七**。
我脸都黑了。
“谁他妈在这儿埋我名字？青玉峰主？顾长风？还是哪个损友偷偷搞纪念日惊喜？”
噬灵蚓皇绕着石台转了一圈，突然抬头，用脑袋顶了顶我手。
我低头，发现指尖不知啥时候渗了血——不是划的，是自己冒出来的，顺着虎口往下滴。一滴正好落在玉牌上，血迹瞬间被吸进去，整块玉牌泛起微光。
“哦？”我挑眉，“认血？那我再贡献点。”
我又割了下手指，多滴了几滴。玉牌光更亮了，紧接着，石台四周的青铜灯“啪”地点了一盏。
不是火，是幽蓝色的冷光。
“有意思。”我舔了舔伤口，“看来真是冲我来的。”
我绕着石台走了一圈，发现底部有道暗槽，形状像钥匙孔，但不规则，弯弯曲曲。我试着把果核塞进去，不行。指甲削成片插进去，咔一声断了。
“难不成……”我看了眼噬灵蚓皇，“得用你拉的那个晶核？”
它立刻后退三步，九个头齐摇，连草环都甩飞了。
“别慌，”我笑，“我不真用，就是试试心理战术。”
话音未落，墙上纹路突然剧烈波动，像被什么刺激到了。紧接着，石盒发出“咔”的一声，裂纹扩大，一道细缝从中间裂开。
我没动。
噬灵蚓皇却猛地窜到我身前，九个头全张开，摆出防御姿态。
盒子里没动静。
但我听见了声音。
不是从盒子里传来的，是从我脑子里。
一个声音，像小孩念书，一字一顿：
“你……忘……了……么？”
我头皮一炸。
这不是幻听。是蛊音。只有真正接触过“心蛊”的人才能听见的频率。
“谁？”我压低声音，“再敢装神弄鬼，我把你祖宗十八代的蛊谱全改成菜谱。”
那声音没回答，石盒却缓缓升起，离台三寸，悬在空中。裂口处透出一点光，紫的，一闪一灭，像心跳。
噬灵蚓皇的尾巴开始发抖。
我知道它怕的不是力量，是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就像闻到小时候吃过的毒蘑菇，明明记得味道，却想不起是谁喂的。
我伸手去抓石盒。
指尖刚碰到边沿，后颈红痣“砰”地炸开一阵热流，眼前一黑，脑子里猛地闪过一幅画面：
**一个穿灰袍的人，背对着我，在墙上刻字。**
刻的正是那道蛊痕。
他回头——
我没有看清脸。
因为就在这时，噬灵蚓皇突然尖叫一声，整个身子撞上来，把我扑倒在地。
石盒“轰”地炸开，紫光爆闪，整间密室的纹路疯狂扭动，像被煮沸了的蛇群。
我滚了两圈，靠墙坐定，手里还攥着半块盒盖。
噬灵蚓皇趴在我脚边，浑身发颤，草环没了，头顶的肉冠都塌了一边。
墙上，原本的纹路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新刻上去的字：
**你走得进来，出不去。**
我盯着那行字，慢慢把盒盖翻过来。
背面有四个小字，刻得极深：
**欢迎回家。**
我咧了下嘴，把盒盖往地上一扔。
“回家？”我拍拍裤子站起来，“我家厨房都没这破地方阴森。”
我低头看噬灵蚓皇，它还没缓过劲。
“喂，”我踢它一下，“别装死，上次偷吃掌门供品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脆弱？”
它动了动，抬起头，眼神有点懵。
我也懵。
因为就在那一瞬，我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从进门到现在，我流的血，滴的唾沫，掉的果核渣，全都没留下痕迹。
就像这地方，根本不想承认我们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