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他,他也盯着我。
空气像是被雷云压过,沉得能拧出水来。他没动,我没动,连风都卡在半空,不敢乱窜。
可我知道,他撑不住了。
刚才那一句“你呼吸停了一下”,就像一根针,扎进了他绷到极限的皮囊里。他没反驳,没冷笑,也没抬手掐我脖子——说明他在怕。怕我继续说,怕我再往下挖,怕我把十年前那场大火里的名字一个个念出来。
我低头,手还在抖,玉符捏得死紧,嘴里小声嘀咕:“完了完了……说错话了……要被灭口了……”
我一边念叨,一边悄悄把玉符往怀里塞,灰袍破洞又“刺啦”一声,裂得更开。草环贴着后颈,温热未散。
可就在这时候,我右手忽然一抬。
玉符重新举起来,离凹槽还差半指宽。
我声音发颤:“峰主……我……我准备好了……这回……真按标准来……”
我喊的是峰主。
但我看的是他。
黑袍站在东南角,兜帽压眉,身形僵了一瞬。
他知道我在诈他。
我根本没打算补阵。
我只是想看看——当他以为我要动手的时候,他会做什么。
是冲出来拦我?
还是……退后?
他没动。
但他的左脚,往后滑了半寸。
不是逃跑,是调整站位,像是要腾出手。
我懂了。
他不怕我补阵。
他怕我补得太快,没给他留时间布置后手。
所以他得等。
等我犯错,等我接错纹,等我亲手把阵眼送到他嘴边。
我低头,嘴角压着,没让笑出来。
可指尖在掌心轻轻敲了三下。
三长两短。
那是给噬灵蚓皇的令:
“盯住他,别让他走。”
草环温了一下,又降下去。
它懂。
我慢慢抬起手,玉符往前推了一点。
风停了。
阵台静得能听见玉符边缘与空气摩擦的轻响。
我站在西南角,破袍贴背,草环温热。
他站在东南角,黑袍裹身,兜帽压眉。
我们隔着二十步,隔着一道裂纹,隔着三道废灵纹,隔着一个还在传讯的峰主。
可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在想——这废物,是不是真傻,还是装傻。
可他已经不敢走了。
我说破了蚀骨步,点出了万毒窟,他要是现在转身,就是不打自招。
他只能站在这儿,看我下一步出什么招。
我忽然又开口,声音不大,但足够传过去:
“你刚才……呼吸停了一下。”
他没反应。
但我看见他右手袖口微微一紧,像是手指收拢了。
好得很。
我慢慢弯下腰,像是要去整理袍角,实则指尖轻轻拂过草环,传了第二个指令:“吐丝,慢,贴地走。”
话音落,我直起身,又把玉符举高了些。
“我再试一次啊……这次一定对……”
我手一抖,玉符没进。
“哎呀!”
我惊叫一声,身子晃了晃,像是差点摔倒。
可就在这一晃之间,噬灵蚓皇的引雷涎已经顺着地缝爬了出去。那不是普通的蛛丝,是它从体内榨出来的黏液,带着一股子吸雷的癖好,专挑残灵纹钻,一碰就粘,慢慢渗,像毒蛇爬进草堆,悄无声息。
我第三次举玉符。
手抖得更厉害了。
“这次……这次肯定行……”
玉符落下,又偏了半寸。
阵台微微一震。
就是现在。
蛛网借着这股震劲,猛地扩散,西南、东南、正北三处废石下的旧纹路同时一颤,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接通了。
我赶紧往后退半步,脚下一滑,直接跪了下去。
灰袍前襟撕裂,腰间的彩虹晶核露了出来——那是噬灵蚓皇放屁时炸出来的护山结界碎片,平时当护身符挂着,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我“慌乱”中一掌撑地,掌心毒粉蹭进旧阵纹,反向激活晶核残能,顺着蛛网节点一路冲了上去。
天边,云层开始翻。
不是风卷的,是被什么从里面顶出来的,黑得发紫,边缘泛着电光。
第一道雷,来了。
“轰!”
一声炸响,阵台边缘那块残碑直接炸成碎块,石屑飞得老高。
我“啊”地一声抱头蜷缩,肩膀抖得跟筛糠似的:“我……我没动啊!是阵自己炸的!”
第二道雷紧跟着劈下,落点就在黑袍脚前三尺。
“轰!”
焦土翻起,坑深三尺,他猛地后退一步,兜帽都被气浪掀开一瞬,露出半截苍白的下巴。
他没叫,也没骂,但那一瞬的错愕藏不住。
第三道雷,直冲阵眼上方虚空。
“轰——!”
白光炸裂,刺得人睁不开眼,阵台中央的灵纹圈瞬间亮起警戒红光,像是被惊醒的兽眼。
我整个人被气浪掀翻,滚了两圈,灰袍差点散架,草环都歪了。
可我心里乐开了花。
成啦。
这三道雷劫,看着吓人,其实都是虚招。没动主阵,没断地脉,连护山大阵的防御层都没破。但动静够大,足够把峰主从老远喊回来。
而且最关键的是——黑袍没跑。
他被雷劈得退了三步,但还在原地。他不敢走。一走,就是心虚;一动,就是破绽。
我趴在地上,手还在抖,声音都变了调:“有敌……有人引雷破阵!”
我话音刚落,第四道雷劫余波在阵台中央炸开,电光映照下,空中一闪而过几缕银丝,细得几乎看不见,只在雷光里显了一瞬,随即化作青烟。
蛛网残丝。
烧干净了。
但我知道,有人看见了。
我趁乱一滚,装作躲避雷击,实则身子一偏,滚到黑袍附近,左手一扬,一枚“哭唧唧寻宝鼠”顺着气流滑进他袖口。
那鼠巴掌大,通体灰白,最怕雷。一有雷声就炸毛乱跳,专用来当“潜伏者”证据。现在它缩在他袖子里,安静得很,等峰主一到,它就会吓得原形毕露。
我刚滚回西南角,远处就传来破空声。
“谁敢动我护山大阵!”
声音未落,剑光已至。
阵法峰主御剑而来,落地时剑尖点地,震出一圈灵波。他脸色铁青,目光扫过炸裂的残碑、焦土的坑洞,最后死死盯住我。
“楚昭然!你干什么?!”
我立刻换上惊恐表情,手指颤抖地指向天空:“峰主……我……我没动啊!是雷……雷自己劈下来的!有人在引雷破阵!”
他不信。
他当然不信。
他几步冲到我面前,一把揪住我衣领,怒吼:“你刚才在做什么?!”
我缩着脖子,声音发颤:“我就……就想把玉符嵌进去……可试了三次都失败了……然后……然后雷就下来了……”
他猛地松手,转身扫视阵台,灵识铺开,瞬间察觉三处废石下的灵纹残留波动。
“有人动过阵纹!”他咬牙,“你敢说不是你?”
我摇头,眼泪都快挤出来了:“真不是我!我哪有那本事引雷?您看那雷都往废石上劈,明显是有人提前埋了引子!”
他一愣。
目光转向东南角那块被雷劈中的废石。
那里,地面还冒着焦烟,裂纹呈蛛网状扩散。
他蹲下身,指尖一碰,脸色骤变。
“这是……引雷涎?”
我心头一跳。
他认出来了?
可他没继续说,而是猛地抬头,目光如刀扫向四周:“有外人潜入!”
我悄悄松了口气。
好得很。
他没怀疑我,反而开始找“外人”了。
我慢慢往后缩了缩,手摸到草环,轻轻一按。
三长两短。
那是给噬灵蚓皇的第三个指令:
“盯住袖口,等鼠跳。”
就在这时,黑袍那边忽然传来一声“吱——!”
一声尖锐的鼠叫。
那“哭唧唧寻宝鼠”被雷声惊到,猛地从他袖口窜了出来,四爪乱蹬,直往阵台边缘跑。
峰主瞬间回头。
目光如电,钉在黑袍身上。
黑袍僵在原地,兜帽压得死低,可那一瞬的错愕,藏不住了。
我趴在地上,嘴角一点点压下去。
来了。
这鼠一跳,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峰主一步踏出,剑尖直指黑袍:“你是什么人?为何藏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