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那块焦土边上,手指头沾着泥,就在这时候,一张纸飘了过来。
不是风吹的,是自己动的,像片枯叶贴地滑,最后停在顾长风脚边。他低头一看,捡起来,皱眉:“哪来的?”
没人说话。队伍里谁都没带纸,更没人写字。
我站起来,走过去,没伸手接,就凑近看。纸上画着条路线,歪歪扭扭,标了几个红点,写着“避险道”三个字,笔画抖得像抽筋。
“谁画的?”我问。
没人认。
我冷笑:“没人画的图,没人签的名,没人盖的印,倒敢指路?你们信这玩意儿?”
左三师弟咽了口唾沫:“可……可它指的方向,正好绕开刚才那片林子。”
“哦。”我点头,“那你走呗。”
“你不是也说那边不对?”他急了。
“我是说不对,”我盯着那纸,“可没说这张纸就对。”
我伸手把纸翻过来,背面沾着半片猫毛,灰白带黑斑,和花斑猫脖子上缺的那块一模一样。我捏着那毛,轻轻一扯,毛根带点皮屑,是活体脱落,不是剪的。
我笑了。
猫不会写字,更不会画地图。会画地图的,才想让我们以为是猫画的。
“走。”我说。
“啊?”顾长风愣了,“你还真信?”
“我不信。”我拍拍灰袍,“但我得看看,是谁在背后画饼充饥,还想让我们替他咽下去。”
我带头走,脚步不紧不慢。队伍跟上,气氛沉得像压了块铁。那张纸被顾长风收着,我也没抢,就让它飘在前面,像面招魂幡。
越往前,地越软。
踩上去不像踩地,像踩在某种活物的皮上,弹一下,颤一下。雾也起来了,不是白的,是灰绿的,贴地爬,钻裤腿,往鼻子里钻,带着股腐叶混着铁锈的味儿。
“停。”我突然抬手。
队伍立马刹住。
我蹲下,指尖戳了戳地面,泥浆黏糊糊的,像化了的猪油。我咬破指尖,血滴下去,没散,反而聚成一条线,往左边歪。
“断脉阵。”我低声说。
顾长风耳朵一动:“你说什么?”
“我说,”我站起身,抹了把脸,“咱们进锅了。”
话音刚落,地面“噗”地一声,冒出个泡。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像水开了。下一秒,一条黑乎乎的东西从泥里窜出来,带吸盘,带倒刺,直奔我脚踝。
我往后一跳,灰袍下摆被勾住,撕啦一声,破了个大口子。我顺手一摔,整个人往后倒,像是站不稳,实则袖底三枚毒粉弹已经滑进泥里。
“别动!”我吼,“踩我脚印!别看东西,听我摔跤声!”
没人动。
第二条触手从雾里甩出来,缠住右盾手的手腕,猛地一拽,人直接陷进泥里,只露出个头,脸憋得发紫。
我趴在地上,手指在泥面划了道血线,咬牙掐诀。
“起。”
绿烟“嗤”地冒出来,罩住前方十步。烟一散,七条触手全僵了,根部在泥下微微发颤——我锁到它们的脉点了。
我滚身而起,一脚踩进阵眼,毒粉弹炸开,绿雾冲天。触手猛地一抽,方向逆转,原本缠人的,开始往自己人身上绕。右盾手被松开,摔在泥里,咳出一口黑水。
“走!”我喊,“踩我脚印!一步别差!”
队伍这才动起来,一个接一个,踩着我刚才摔出来的坑往前挪。我走在最后,每走一步,指尖都在泥里埋一根蛊丝,织成网,随时准备再炸一次。
雾越来越浓,脚下的地像活的,喘气一样起伏。突然,左三师弟脚下一滑,整个人陷进泥里,直到腰。他尖叫,伸手乱抓,旁边人去拉,结果另一条触手“嗖”地窜出,缠住拉人那家伙的脖子,一绞,人当场翻白眼。
我冲过去,一脚踹在触手根部,蛊丝顺着鞋底钻进去,瞬间找到控脉节点。我咬破舌尖,血雾喷出,毒粉弹二次引爆。
绿烟再起,触手松开,缩回泥里。
可已经晚了。
左三师弟的腿被吸盘啃得只剩骨头,血糊糊的,像被狗啃过。另一个被绞脖子的,人没死,但两眼发直,嘴里冒白沫,精气被抽了大半。
我蹲下,手指搭在他脖子上,脉跳得弱,但没断。我从腰带里抠出半枚彩虹晶核,塞进他嘴里。晶核微微发亮,脉象稳了点。
“还活着。”我说。
没人接话。
我抬头,一圈看过去。顾长风脸色铁青,右盾手抱着伤腿发抖,其他人眼神发空,像刚从坟里爬出来。
我把晶核收好,站起来,灰袍滴着泥水,啪嗒啪嗒掉在地上。
“你们要的平安路,是别人画给你们送死的。”我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得清,“我不走,是因为我看穿;我走,是因为我要看穿谁画的。”
我盯着顾长风:“下次,还想信一张从地上捡的纸吗?”
他没说话,手里的剑握得死紧。
我转身往前走,脚步比刚才沉。队伍跟在后面,没人说话,连喘气都压着。
地还是软的,雾没散。我走着走着,忽然停下。
脚底有点痒。
不是泥,不是虫,是那种熟悉的、皮下蠕动的感觉——蛊丝在动。我埋的那根,顺着伤员指甲缝钻进去的那根,正在往深处爬。
爬得还挺欢。
我摸了摸后颈,皮肤底下热了一下。
前面雾里,隐约有块石台,孤零零立着,像口棺材盖。
我抬脚往台上走。
一步。
两步。
第三步刚踩上去,脚底突然一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