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还没散透,那扇门的轮廓却淡了,像被谁拿布擦过一半的窗玻璃。
我盯着它消失的地方,嘴里果核的血味还在,辣得舌根发麻。这感觉不坏,至少证明我还站在实地,没又被拖进哪个幻心窟里。
顾长风的剑还举着,手背青筋突突跳,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块黑曜巨石。他没动,可我知道他在等——等我开口,等我下令,等我再救他一次。
行,救就救,反正我这身灰袍也不是第一天当救命符用。
“别动剑。”我嗓音压得低,像是从喉咙缝里挤出来的,“它不是幻。”
话音刚落,花斑猫一跃而起,轻巧落在三丈外的巨石顶上,四爪踩稳,尾巴一甩,猫眼蓝光“啪”地亮了。
不是一闪,是脉冲式的,一下一下,像在打摩斯码。
我眼皮一跳。
这频率……熟。
五年前我在藏书阁偷翻《蛊纹谱》时,翻到一页残图,讲的是“活阵引信”的共振规律。当时觉得扯淡,谁家阵法还带心跳的?可现在这蓝光一跳,跟我体内蛊纹的底频对上了。
不是巧合。
是信号。
我摸了摸后颈,皮肤底下微微发痒,那是噬灵蛊在兴奋。它们闻到了阵法的味儿——不是死阵的锈气,是活的,有脉搏,有呼吸,还在长。
“十七?”顾长风声音发紧,“这猫……”
“闭嘴。”我打断他,“你再问一句,我就把你上次偷喝我药汤的事说出去。”
他立马闭嘴了。
其他人也安静下来,一个个眼神发直,估计还在缓神。刚才那场幻境太狠,连我都差点被五岁的自己骗过去。可现在不行,门没了,猫还在,蓝光还在跳,说明这地方的戏,还没唱完。
我往前挪了半步,鞋底蹭了蹭地面。浮石上的划痕还在,第六十三道。我之前每走十步就划一下,是为回头留路。但现在,路不在脚下,在猫眼里。
蓝光又闪了。
这次频率变了,快了半拍。
我咬破舌尖,血混着辣粉在嘴里搅了一圈,脑子更清了。竖瞳悄无声息地撑开,视野一变——蓝光不再是光,是流动的阵纹,像水银在石面下爬行,顺着猫眼折射的路径,一路钻进石缝深处。
有东西藏在里面。
我蹲下,指尖蹭了蹭后颈,一缕极细的蛊丝从皮肤下渗出,贴地滑向巨石。
蛊丝刚爬到石底,猛地一震,像是撞上了墙,被一股无形力道“啪”地弹开。
成了。
匿形阵。
表面看这石头普普通通,连个刻痕都没有,灵气波动也弱得像快断气的灯芯。可蛊丝被弹回来,说明底下有屏障,而且是活的,会反击。
“十七,这石头……”左三师弟刚开口。
“闭嘴。”我又说了一遍,“你再说话,我就说你刚才哭爹那段我录下来了,回头放给三师姐听。”
他立马捂住嘴。
我咧了下嘴,没笑,只是让脸上的伤疤显得更怂了点。外人看我这副德行,都觉得我胆小如鼠,摔个跟头都能哭出声。可他们不知道,我每怂一次,就有人要倒霉。
我从果袋里摸出半颗啃过的果核,咔嚓咬开,把核仁吐在掌心。上面有道倒符,是烛九阴前两天用锈迹画的,说是“能照邪”。我蘸了点舌尖血,抹在符上。
“着熬苦很界修玄。”
断剑在袖子里颤了颤。
烛九阴的声音倒着挤出来:“……逆枢……开不得也……”
话没说完,卡住了。
行吧,不说也行。
我收手,把果核塞回嘴里嚼着,目光锁在石缝上。蓝光顺着缝隙流,像有东西在里头呼吸。我指甲一挑,顺着蛊丝探过的路径,轻轻刮了下石缝边缘。
“咔。”
一声轻响。
半枚残钉从缝里滑出来,落在掌心。
锈得厉害,尖头磨圆了,像是被人用嘴咬过。可我一碰它,蓝光猛地一炸,巨石嗡鸣一声,震得我耳膜发疼。
“我操!”右盾手跳开两步,“这石头活了?!”
其他人也往后退,眼神全变了。
刚才还觉得猫邪门,现在连石头都成精了,谁心里不打鼓?
赵小刀——火云宗那个总爱拔剑的傻小子——“唰”地抽出刀,刀尖直指花斑猫:“妖物作祟,当斩!”
猫没动,蹲在石头上,尾巴一甩一甩。
我也没动。
但袖子里,那半枚残钉正慢慢渗出一股味儿。
极淡,可我闻得清。
辣椒味。
墨无涯的血,碰过它。
我冷笑一声,突然蹲下,一把捞起花斑猫,按在自己破袍上蹭了两下。
“瞧见没?”我扬起袍子一角,指着猫毛上沾的灰,“这灰,和这石头一个色。它早来踩过,不是现来设局。”
众人一愣。
我继续蹭,把猫毛都蹭乱了:“你们要是觉得它是妖,那它为啥不早动手?刚才幻境里,它要真想杀我们,随便引个毒虫出来,咱们早成蛆窝了。”
没人说话。
我站起身,把猫往地上一放,眯眼扫了一圈:“谁再动它,我就当他想藏这节点——下一个,我查他。”
语气不重,可没人敢接话。
顾长风低头看着自己剑尖,没动。他知道我什么意思。
这残钉是钥匙,也是饵。
可谁碰谁死。
我转身,背对众人,蹲回巨石边。指尖摩挲着那半枚残钉,蓝光映在我眼尾的红痣上,像一滴将坠未坠的血。
猫蜷在我脚边,猫眼不再发光,可我知道它还在看。
看我。
看这石头。
看这局。
我忽然想起五岁那年,在乱葬岗拼蛊虫阵图时,背后也立着这样一扇门。
可那门,从来没人打开过。
而现在,有人想让我开。
或者,想让我死在开门的路上。
我袖中,残钉的辣椒味越来越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