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还握着那团虚影,热的。
不对,是烫的。像攥住了一块刚从炉膛里扒出来的铁。
我整条胳膊都在抖,不是因为痛——七窍流血这事儿吧,说白了也就比鼻炎严重那么一丢丢——而是因为那股从掌心窜上来的劲儿,像是有人拿根烧红的针,顺着我的经脉往脑子里戳。
我咬了口辣椒粉。
不是往嘴里,是直接抹进鼻孔。辣得我眼前一黑,差点把隔夜饭都喷出来。但脑子醒了。
这就够了。
我松开那只手,虚影“啪”地散了,像团被风吹走的灰。壁画上的三扇门还在震,尤其是那扇“悲悯”,门缝里居然飘出一股烧鸡味。
我懂了。
老东西没白蹭我十年饭,连气味都复制得一丝不差。
我低头看自己掌心,血还在滴,一滴一滴砸在地上,汇成个小血洼。我把手指往血里蘸了蘸,在掌心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阵——不是噬魂阵,是偷窥阵。这玩意儿不伤人,专测灵气流动,有点像凡间地痞拿铜板听墙根。
阵纹刚成,指尖一麻。
不对劲。
三根石柱后面,有动静。不是呼吸,也不是心跳,是那种……像是有人把魂儿塞进木偶里,靠符纸撑着走路的“伪活气”。
我咧了下嘴。
好家伙,等我传承完再动手?这帮人挺懂规矩啊。
我慢慢蹲下来,把断剑插进地缝里撑着身子。腰间的草环轻轻颤了下,老九睡了。不是普通的困,是被人下了迷魂蛊那种沉。
我摸了摸后颈,空的。
柳蝉衣给的黑丸不见了。她塞我衣领里的时候说:“万一你脑子被洗了,就咬它。”现在它没了,我脑子也没被洗,就是有点晕。
说明不是来救我的。
是来收尸的。
我正琢磨着要不要装晕,通道那头传来脚步声。三个人,灰袍,蒙面,走得很齐,像排练过。
为首的女的开口:“可是守门人?”
我咳嗽两声,血沫子喷出来,顺势把一缕蛊丝缠在发梢上,随风甩了出去。
“守门人?听不懂。”我声音抖得像个刚被雷劈完的鹌鹑,“我是青玉峰小十七,迷路了……能不能带我找厨房?我快饿死了。”
她往前一步,伸手要扶。
袖口一抖,金粉洒下来。
我瞳孔一缩。
蛊引香。九品蛊王专用追踪剂,市面上一钱金粉换三座城池都不带还价的狠货。
我心头冷笑,面上却“哎哟”一声,整个人往她身上倒。指尖在她腕子上蹭了一下——哑言蛊卵,柳蝉衣特制,沾肤即入,三天内说话就变结巴。
她扶住我,力道刚好,不紧不慢。
“我们是寻道盟的人。”她说,“感应到守门人之血开启,特来结盟。”
“结盟?”我咽了口血,含含糊糊,“结啥盟?能管饭不?”
她笑了,眼角挤出点皱纹。
“自然。我们同为逆天之人,理应携手。”
我咧嘴,牙缝里还卡着点辣椒渣。
“那敢情好。不过……”我抬手抹了把脸,血糊了满掌,“你们知道守门人请客,吃的是啥吗?”
她摇头。
我把怀里那半只冷烧鸡掏出来,啃了一口,骨头“咔”地咬断。
“就是这个。”我把鸡骨往她脚边一扔,“老东西请我的,我请你们。”
她低头看那根骨头,没动。
但我看见她鞋底微微一缩。
够了。
那骨头上有醉相思残蛊,专克合欢宗系功法。她要是真清白,踩上去连痒都不会痒。可她躲了。
我正想再套点话,腰间的断剑突然震了一下。
烛九阴开口了,倒着说的:
“……者泪无,阵心噬,来者皆谎。”
我脑子“嗡”地一声。
无泪者?那是守门人的标志。天道选人,第一关就是无泪。哭不得,笑不得,连流血都得憋着。
而“噬心阵”,我懂。万毒窟的禁术,拿无泪之血当引子,炼破界阵眼。炼成了,能捅穿天道封印。
这三个人,不是来结盟的。
是来割我血的。
我低头,假装被鸡骨头噎住,猛咳几声,顺手把最后一撮辣椒粉抹在剑柄上。墨无涯怕这个,我随身带着防身,现在正好拿来破幻术。
我抬头,冲那女人笑:“你说你们是寻道盟的?有信物不?”
她抬手,从怀里掏出一块青铜牌,上面刻着“道归于无”四个字。
我盯着看了两秒,忽然伸手去拿。
她递过来,指尖一碰,我立马感觉到一股阴气顺着手指往上爬。
不是活人该有的气息。
我笑了。
“你这牌子……”我慢悠悠说,“是不是从死人手里抢的?”
她脸色一变。
我趁机把剑往地上一拄,借力跳开三步。断剑上的辣椒粉蹭到地面,发出“滋啦”一声,像水滴进油锅。
地上立刻腾起一股黑烟。
是阵。
早就布好了。就等我站上去,一脚踩进“噬心蛊引”的阵眼。
我呸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正中阵心。
血一沾地,阵纹“啪”地裂了道缝。
“你们挺会算。”我抹了把嘴,“算准我传承完虚弱,算准我不会防同道,算准我……舍不得这身血。”
女人冷笑:“守门人之血,本就是天下共主之资。你不过侥幸得位,何德何能独占?”
“德?”我笑了,“我五岁啃过尸体,十岁用假死骗过掌门,十五岁往赵日天的清洁符里掺跳蚤蛊——你说我有啥德?”
我往前走一步。
“但我有一样你们没有。”
“啥?”
“我不怕当混账。”
话音落,我猛地抬脚,把那根沾了醉相思的鸡骨踢向她脸。
她抬手一挡,蛊毒入肤,瞬间蔓延。她张嘴想念咒,结果只发出“啊啊”的声。
哑了。
剩下两人扑上来,我反手把断剑抡圆了,剑柄砸中一个的鼻梁,骨头“咔嚓”断了。另一个刚抬手,我脚尖一挑,把辣椒粉全扬他脸上。
他“嗷”地一声,捂脸后退。
我趁机摸出怀里最后一张符——不是攻击用的,是柳蝉衣给我画的“哭唧唧鼠召唤符”。我往地上一拍,嘴里喊:“老赵送的鼠呢?出来干活!”
地上“噗”地冒烟,一只胖老鼠蹿出来,头顶还戴着小花。
它一见我,立马“吱吱”叫,转身就往通道外跑。
我冲那三人咧嘴:“它去叫帮手了。是叫执法堂,还是叫万毒窟,就看你们招不招了。”
女人捂着喉咙,眼里全是恨。
“你……你根本不是守门人!你是个怪物!”
“对啊。”我点头,“我就是个怪物。你们不是要割我血吗?来啊,我站着不动。”
我张开双臂,血顺着指尖往下滴。
滴答。
滴答。
他们没动。
我知道他们在怕什么。
怕我根本不怕死。
怕我早就不是人。
过了三秒,女人突然抬手,把青铜牌捏碎了。
“走!”
三人转身就跑,速度快得不像人。
我站在原地,没追。
追啥?他们身上带着我的蛊,迟早会回来。
我低头看断剑,烛九阴又闭嘴了。
老九还在睡。
我摸了摸眉心,红痣还在烫,像是有人拿烙铁按在上面。
我咧嘴,舔了舔牙缝里的辣椒渣。
新的盟友来了。
新的敌人也到了。
而我——
正卡在门缝里,一边是天道的规矩,一边是疯子的路。
我从怀里摸出最后一块烧鸡,塞进嘴里。
油,还是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