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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上小提琴手苏晚时,她正调试琴弦。

我说能通过声波优化她的情绪,她笑着信了。

后来我锁住她的社交,控制她的演出曲目。

连她心跳节奏都在我的声波实验里。

她说我的爱是枷锁,我摔碎了她的琴谱:“为你好。”

直到她发现我电脑里的“情感枷锁”项目文件。

音乐会上,当我的次声波装置再次启动时——

她突然拉响禁曲,琴弦在共振中断裂飞溅。

满场哗然中她砸碎名琴:“这枷锁,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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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E调的第三个泛音有0.3赫兹的偏差。

陈默的镊子夹着微型测音仪,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探入苏晚那把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的腹腔。冰冷的金属几乎碰到深色云杉面板下敏感的共鸣腔壁。苏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琴身在她肩上传来一阵细微的震动。她穿着单薄的丝质练功服,露出的脖颈线条优美,却像一张拉满的弓弦,透着无声的紧张。

“别动。”陈默的声音低沉,没有波澜,像他手中那些精密的仪器读数。他专注地盯着测音仪屏幕上跳动的微小数字,“这个频段的稳定度直接影响你揉弦时的情感传递效率。一点偏差,听众接收到的情绪张力就会衰减百分之七点三。”

他指尖在微型键盘上敲击,调整着连接在琴身内壁一个硬币大小的传感器参数。苏晚顺从地保持着那个微微前倾的演奏姿势,下颌骨贴着光洁的腮托。空气中弥漫着松香微涩的气味,还有一种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琴房凝滞的空气里。

“好了。”陈默终于撤出镊子,合上琴箱侧面的小盖板,动作轻柔得像合上一本珍贵的古籍,“再试试刚才那段华彩。”

苏晚松了口气,重新架好琴弓。弓毛摩擦琴弦,流淌出帕格尼尼随想曲的一段高难度乐句。音符依旧华丽炫技,但刚才那股被无形之手攥住的紧绷感似乎消失了,旋律线条显得松弛而流畅,像挣脱了某种看不见的束缚。她拉完最后一个音符,琴房里只剩下自己微微急促的呼吸声。

“感觉…好多了。”她放下琴,看向陈默,眼中带着一丝疲惫的依赖,“就像…心里的毛刺被抚平了。”

陈默走到她面前,指腹抚过她微凉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温柔。“我说过,我能优化你的一切。”他的声音低沉而笃定,“声波,频率,能量场…它们塑造情绪,塑造感知。而我能精确地调控它们,让你达到最佳状态。无论是台上,还是台下。”他的目光落在苏晚脸上,像是欣赏一件自己精心调试过的完美乐器。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有些茫然地点点头。最初,正是陈默这种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能力,让她如飞蛾扑火般沉沦。那时她刚结束一场灾难性的独奏会,巨大的压力让她在台上频频出错,评论界的刻薄话语几乎将她淹没。是陈默,这个拥有顶尖声学实验室、在音乐与科技交叉领域声名鹊起的天才,向她伸出了手。

他说:“你的琴声很美,但承载它的容器在痛苦地共振。混乱的次声波干扰了你的专注力。让我帮你,苏晚。” 他的眼神深邃专注,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实验室里那些闪烁着幽光的精密仪器,屏幕上瀑布般流泻的复杂频谱图,都为他披上了一层神秘而强大的光环。她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浮木,把自己完全交托给了他。

起初的“优化”是甜蜜的。他设计出特殊的耳塞,滤掉音乐厅里让她烦躁的空调低频噪音;他分析她的演奏录音,指出哪些微妙的节奏变化更能引发听众的共情。她的演奏的确在进步,评论的风向开始转变。

然而,优化的边界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悄无声息地蔓延、模糊。甜蜜的滤镜渐渐褪色,露出底下冰冷的控制欲。

“晚上那个慈善晚宴的邀请,我帮你推了。” 一天晚餐时,陈默切着盘子里的牛排,头也不抬地说。银质餐刀划过瓷盘,发出短促刺耳的锐响。

苏晚握着叉子的手停在半空。“为什么?那是茱莉亚校友会牵头组织的,很久没见导师了……”

“那种场合除了虚伪的寒暄和毫无价值的社交噪音,还能提供什么?”陈默放下刀叉,用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目光平静地看向她,那平静之下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冷硬,“你需要纯净的能量场,苏晚。无意义的社交会消耗你演奏所需的情绪储备。我已经替你捐了款,心意到了就行。”

“可那是我的导师!还有……”

“没有‘可是’。”陈默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带着斩断一切的锋利,“你的时间、精力、甚至情绪波动,都需要用在最有效的地方。那场晚宴的声学环境和人员构成,我分析过了,对你弊大于利。”他拿起酒杯,浅啜一口,语气缓和下来,却更显强势,“听话。下周的协奏曲更重要。”

苏晚张了张嘴,最终沉默地低下头,叉子无意识地戳着盘子里渐渐冷掉的西兰花。餐桌上只剩下刀叉偶尔碰撞的轻响,和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却仿佛隔着厚厚的磨砂玻璃,遥远而不真实。

类似的场景一次次上演。她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打来电话约下午茶,陈默会不经意地“提醒”:“她最近在闹离婚,负能量太重,会影响你的练习状态。” 她想去听一场心仪已久的大师课,陈默会拿出详尽的分析报告:“那个教授的演奏理念过于激进,和你目前的风格体系存在百分之十二点七的冲突率,吸收价值极低。”

她的世界,如同那把价值连城的小提琴,被小心翼翼地、不容置疑地重新调校着。琴房、音乐厅、家,三点一线。陈默像一道无形的栅栏,过滤掉所有他认为“无价值”或“有威胁”的人和事。她的社交圈迅速萎缩,只剩下他允许存在的寥寥数人。每一次尝试沟通,换来的往往是他冷静到残酷的分析,或者一句终结性的“为你好”。

这种控制最终精准地锁定了她的艺术生命本身——演出曲目。

“为什么不能弹德彪西?”苏晚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指着摊开在琴谱架上那本泛黄的《月光》,指尖冰凉,“这首曲子…它对我有特别的意义。我的毕业独奏会……”

“意义?”陈默正在调试工作台上一个布满旋钮和接口的银色方盒,头也没回,“苏晚,艺术不是靠感性的‘意义’支撑的。是数据,是声波能量传递的效率。”他转过身,拿起一份打印出来的频谱分析图,“你看,德彪西的‘月光’,中高频段过于飘忽,低频又缺乏足够的支撑。它无法有效地在大型音乐厅形成稳定的声压场,听众的注意力会很快涣散。”

他走近几步,将那叠冰冷的纸张放在琴谱架上,盖住了《月光》那梦幻般的标题。“我们需要的是贝多芬,是勃拉姆斯,是那种结构清晰、能量充沛、易于被声学模型预测和优化的作品。”他的手指敲了敲那份报告,语气是不容商榷的结论,“你的情感必须服务于效果,服务于可控性。那些模糊不清的‘月光’,只会干扰你走向巅峰的路径。”

苏晚看着被覆盖的琴谱,看着陈默脸上那种绝对掌控的平静,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她珍视的回忆,她内心涌动的、无法被数据量化的情感,在他眼中,不过是一段“能量传递效率低下”的噪音。

“那我呢?”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空洞的回响,“我这个人…我的感受,在你这些‘优化’里,又算什么?”

陈默似乎微微怔了一下,随即,那点微澜迅速隐没在他深潭般的眼底。他伸出手,似乎想触碰她的脸,苏晚下意识地偏开了头。他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瞬,然后缓缓落下,搭在冰冷的谱架上。

“你的感受,”他看着她,语气近乎一种理性的陈述,“就是我所有努力的方向和意义。只是有时候,你自己未必能看清什么才是真正对你有益的。”他拿起那本《月光》曲谱,纸张在他手中发出脆弱的窸窣声,“感受会欺骗你,苏晚。但数据不会。”他随手将曲谱放在一旁,拿起另一本贝多芬的《克鲁采》奏鸣曲,不容置疑地翻开,摆到她面前。

“来,我们开始优化这一首的第三乐章。我需要采集你进入高强度演奏状态时的心率、皮电反应和脑波同步率数据。”他走向控制台,启动了连接着苏晚手腕和太阳穴的微型传感器。细密的导线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

苏晚的目光扫过那本被遗弃的《月光》,再看向眼前摊开的、结构严谨得如同数学公式的贝多芬,最后落在陈默专注调试仪器的侧影上。一种巨大的荒诞感和冰冷的绝望攫住了她。她像一个被精心编程的机器人,输入指令,输出被设定好的完美表演。她的琴,她的音乐,她的心跳,都成了他宏大实验里一组组待采集和分析的冰冷数据。爱?她曾经深信不疑的爱,此刻感觉更像一件沉重的刑具,一个由精密仪器和冰冷逻辑打造的牢笼。她僵立在琴房中央,灯光惨白地照下来,像一个被钉在标本台上的蝴蝶。

窒息感日复一日地累积,像沉船的船舱里不断上涨的冰冷海水。苏晚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精致容器,只盛放着陈默精心调配的“优化”溶液。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似乎都在他预设的频率模型里。

直到那个深夜。

陈默在书房处理一个紧急的实验室远程数据故障。苏晚被一阵尖锐的偏头痛惊醒,太阳穴突突地跳,像有无数细针在扎。这种痛楚近来频繁造访,毫无规律,医生检查也查不出器质性病变,只归结为压力过大。她起身去厨房倒水,路过紧闭的书房门缝时,里面透出的光线和键盘急促的敲击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一阵剧烈的眩晕毫无预兆地袭来,她踉跄一步,手肘猛地撞在书房厚重的实木门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门,竟然被撞开了一条缝隙。

陈默背对着门口,全神贯注地盯着巨大的曲面显示屏,上面瀑布般流泻着复杂到令人眼晕的频谱图和三维波形模型。他戴着降噪耳机,显然没听到门被撞开的声音。

苏晚下意识地想替他关上门,视线却被屏幕中央一个被高亮标记的文件窗口牢牢攫住。窗口标题像一柄冰锥,狠狠刺穿了她的视网膜:

**项目:Echo chamber - phase III(回音室 - 第三阶段)**

下面一行稍小的副标题,每个字都淬着森冷的寒光:

**情感枷锁协议 (Emotional Shackle protocol) - 目标对象:S.wan**

S.wan……苏晚!

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地逆流冲上头顶。眩晕和头痛奇迹般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全身无法抑制的颤抖和一种近乎耳鸣的尖锐嗡鸣。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让那声惊骇的抽泣逸出喉咙。

屏幕上,窗口旁边是一个实时监控界面。清晰地分割着几个小画面:客厅的广角镜头,卧室的床头,甚至……她练琴的琴房!其中一个画面,正实时显示着书房门口她此刻的位置——她像个透明人,暴露在无处不在的冰冷注视下。画面下方,不断滚动着数据流:

**目标心率:98 bpm ↑ (异常升高,建议施加Alpha波段镇静干预)**

**皮电活动:激增 (情绪波动剧烈,启动环境次声波安抚程序)**

**位置:书房外走廊 (非授权区域,触发一级警报预案)**

**情绪分析模型输出:高度恐慌,信任度临界点 (执行protocol 7.3:紧急情感维稳程序)**

**…**

原来那些莫名的心悸、突如其来的平静、无法解释的头痛和眩晕……根本不是压力,不是巧合!都是程序!都是他实验室里那些冰冷机器发出的指令!她是他项目里的“目标对象”,是他“情感枷锁协议”下的小白鼠!

苏晚踉跄着后退一步,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愚弄、被深度亵渎的愤怒如同岩浆般在她体内翻涌、咆哮。她死死盯着门缝里那个专注的背影,那个她曾经交付了全部信任和爱意的男人,此刻像一个操控提线的恶魔,坐在由数据和监控编织的蛛网中央。

她像一缕幽魂,悄无声息地退回了黑暗的卧室,轻轻带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毯上,身体抖得像寒风中的落叶。黑暗中,她睁大眼睛,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却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极致的恐惧和一种毁灭性的清醒。

那晚之后,苏晚变了。她不再试图和陈默争辩任何关于曲目、社交或练习强度的问题。她变得异常安静,异常顺从。陈默要求的练习时间,她一丝不苟地完成,哪怕手指练到麻木。他指定的曲目,她一遍遍精准地打磨。她甚至开始主动配合他那些越来越密集的生理数据采集实验,安静地戴上那些传感器,像一个完美的实验品。

只是她的眼神变了。曾经望向陈默时,那里面闪烁着依赖、崇拜甚至爱意的光芒彻底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沉寂,一种冰封的、隐忍的决绝。偶尔陈默捕捉到她来不及掩饰的目光,那里面只有一片荒芜的冻土,让他心头莫名地掠过一丝不安。但他很快将这归结为临近重要演出前的正常压力反应,他需要更精细的调控。

“明天晚上的独奏会,是《勃拉姆斯d小调协奏曲》第一乐章和贝多芬的《春天》奏鸣曲,”陈默在晚餐时,一边用平板查看苏晚当天的生理数据报告,一边陈述,“我重新优化了音乐厅的声场模型,会在你演奏时,根据实时反馈,对环境进行微调,确保能量传递效率最大化。”他放下平板,看向苏晚,语气带着掌控全局的自信,“你会是完美的。就像我的模型预测的一样。”

苏晚低着头,小口地喝着汤,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遮住了所有情绪。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另外,”陈默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了一下,“我需要在后台控制室实时监控你的核心生理指标。确保…一切都在最优区间运行。”他需要一个绝对稳定的环境,不容许任何意外干扰他最终阶段的“情感枷锁协议”数据收集。后台控制室,是他最坚固的堡垒。

“好。”苏晚应了一声,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她抬起头,脸上甚至浮现一丝极淡的、顺从的微笑,“你安排就好。”那笑容空洞得像一张精心描画的面具。

陈默看着她,那丝不安再次掠过心头,但很快被强大的掌控感压下。他的模型从未出错,他的调控精准无比。苏晚的顺从,正是他成功的证明。他伸出手,越过餐桌,想握住她的手。苏晚的手指在桌布下蜷缩了一下,最终没有躲开,任由他微凉的手指覆盖上来。他的手,曾经让她感到安心,如今却只让她感到刺骨的寒冷和粘腻的恶心。

她温顺地垂下眼帘,掩住眼底最后一丝挣扎被彻底冻结的寒光。那寒光深处,酝酿着一场无声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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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辉煌的音乐厅后台,空气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弦。化妆镜前明亮的灯光下,苏晚看着镜中的自己。妆容精致无瑕,却像戴着一副不属于她的华丽面具。她身上深蓝色的曳地长裙,如同凝固的深海,沉重地包裹着她。耳边嗡嗡作响,不是观众的喧哗,而是那无处不在的、来自后台控制室的、无形的监控压力。她知道,陈默那双冰冷的眼睛,正透过层层屏幕和数据流,一刻不停地审视着她,评估着她这台“乐器”的状态。

她拿起那把斯特拉迪瓦里,手指拂过冰冷光滑的琴身,感受着木头纹理下蕴藏了几个世纪的灵魂。指尖的颤抖难以抑制。这不是怯场,而是孤注一掷前的战栗。她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涌入肺腑,短暂地压制住翻涌的情绪。

“苏小姐,该候场了。”工作人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她站起身,镜中那个穿着华服、表情决绝的女人,与记忆中那个在琴房里初次接受陈默“优化”时带着羞涩和期待的女孩,判若两人。她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然后,抱着琴,像一个走向最终审判台的战士,推开了化妆间的门。

通向舞台的通道幽暗而漫长,尽头是厚重的幕布和缝隙里透出的刺眼灯光。掌声如同遥远的海潮,一波波涌来。苏晚的心跳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神经上。她走过后台狭窄的通道,目光快速扫过两侧。在一个堆放着备用灯具和杂物的昏暗角落,她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那里,一个不起眼的、半人高的黑色仪器箱静静地立着,箱体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几个细小的指示灯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诡异的红光。

就是它。陈默的次声波发生器。他掌控她、摧毁她意志的终极武器。

她移开视线,面无表情地走向舞台侧翼。主持人高亢的介绍词透过幕布传来,每一个字都敲在她的鼓膜上。她的名字被念响,掌声陡然拔高。

厚重的天鹅绒幕布缓缓向两侧滑开,炫目的舞台灯光如同倾泻的瀑布,瞬间将她吞没。台下是黑压压的一片,无数双眼睛聚焦在她身上。热浪和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同时袭来。苏晚走到舞台中央,聚光灯的光柱将她牢牢钉在那里。她微微鞠躬,动作标准而优雅,脸上挂着职业化的、毫无破绽的微笑。

掌声平息,音乐厅陷入一种充满期待的、巨大的安静。苏晚架起琴弓,落在A弦上,准备奏响那首被陈默“优化”过无数遍的勃拉姆斯协奏曲。

就在第一个音符即将迸发的千分之一秒——

嗡……

一股低沉到几乎无法被人类听觉捕捉、却带着毁灭性穿透力的震荡,如同来自地狱深处的叹息,瞬间席卷了整个音乐厅!它并非通过耳朵,而是直接作用于骨骼、内脏、甚至每一个细胞!苏晚的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那把价值连城的斯特拉迪瓦里在她手中剧烈地颤抖起来,琴弦发出痛苦的呻吟!

剧烈的眩晕感排山倒海般袭来,视野瞬间模糊、扭曲,胃部翻江倒海。太阳穴传来钻心剜骨般的剧痛,像是颅骨要从中裂开!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或者说“感觉”到,自己血管里血液奔流的速度正在疯狂飙升,心脏在胸腔里像失控的引擎般狂跳,几乎要挣脱肋骨的束缚!

后台控制室里。陈默猛地从巨大的监控屏幕前抬起头。屏幕上,代表苏晚核心生理指标的曲线瞬间飙红,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心率、血压、脑电波紊乱度……所有数值都在疯狂突破安全阈值!他脸色剧变,手指在控制台上几个关键旋钮上飞速调整,试图稳定发生器输出的频段和强度。

“怎么回事?干扰源?外部干扰?”他对着通讯器低吼,声音因为惊怒而变形。他精心计算过的“安抚”频段,怎么会引发如此剧烈的排斥反应?他的目光死死锁住舞台监控画面里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慌攫住了他——他的模型,他的绝对掌控,第一次出现了他无法理解的巨大偏差!

舞台上。苏晚在足以撕裂灵魂的痛苦中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她纤细的手指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几乎要嵌入琴颈!她没有倒下!在那毁灭性的声波冲击下,在那要将她每一根神经都碾碎的剧痛中,一个被压抑了太久的、狂暴的意志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穿透炫目的灯光,仿佛要洞穿后台控制室那厚厚的墙壁,直刺陈默的眼睛!那眼神不再是顺从,不再是绝望的荒芜,而是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玉石俱焚的疯狂!

下一秒,她手中的琴弓,带着一种撕裂空气的决绝,悍然落下!

不是勃拉姆斯雄浑深沉的d小调序奏!

不是任何一个被陈默“优化”过的、结构严谨的乐章!

而是一串尖锐、诡异、充满不祥颤音的音符!它们像挣脱了牢笼的恶鬼,带着刺破耳膜的疯狂和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气,瞬间撕裂了音乐厅里凝固的空气!

帕格尼尼!《魔鬼的颤音》!

那首被陈默严令禁止、斥为“能量传递混乱”、“毫无价值”的禁曲!

狂暴的旋律如同脱缰的野马,又像是来自深渊的尖啸!苏晚的左手在指板上疯狂地跳跃、揉弦、颤音,速度快到只能看见一片模糊的残影!她的身体剧烈地晃动着,仿佛随时会被这狂暴的音乐撕碎,但她的手臂,她握着琴弓的右手,却稳得如同磐石!每一个音符都像是用灵魂和血肉在呐喊、在控诉、在燃烧!

“不!停下!苏晚!!”后台控制室里,陈默的咆哮被隔绝在厚厚的隔音门内,他目眦欲裂,手指痉挛般地在控制台上猛砸,试图切断次声波发生器的输出,或者强行干扰苏晚的演奏!

太迟了!

舞台上。那毁灭性的次声波并未停止,反而因为陈默的慌乱操作,强度变得更加不稳定,如同咆哮的怒涛!而苏晚倾泻而出的《魔鬼的颤音》,那尖锐到极致的高频振动,与狂暴混乱的次声波在空气中发生了恐怖的、无法预测的共振!

嘎嘣!!!

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金属被硬生生掰断的脆响,压过了狂野的琴音!

苏晚手中那把传承了几个世纪、价值连城的斯特拉迪瓦里,E弦——最细、绷得最紧的那根弦——在两种毁灭性力量的夹击下,再也承受不住!

琴弦应声而断!银亮的弦丝像垂死的蛇一样猛地弹起,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狠狠抽过苏晚苍白汗湿的脸颊!瞬间,一道细长的血痕在她脸上绽开,温热的血珠沿着她精致的下颌线滚落!

紧接着,是A弦!又是“嘣”的一声断裂!然后是d弦!G弦!

四根琴弦,在短短几秒内,如同被诅咒般一根接一根地崩断!断裂的弦丝在舞台灯光下狂乱地飞舞、抽打,发出绝望的嗡鸣!每一次断裂,都伴随着台下观众无法抑制的、此起彼伏的惊呼和倒吸冷气的声音!

琴声戛然而止。

音乐厅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琴弦断裂后余留的、令人心悸的嗡嗡颤音,以及观众席上因极度震惊而凝固的呼吸声。

舞台中央。苏晚孤零零地站着。聚光灯惨白的光柱笼罩着她。脸上那道血痕刺目惊心。她手中那把曾经光洁华贵的名琴,此刻琴弦尽断,无力地垂落,像一只被折断了所有羽翼的垂死天鹅。琴身上甚至可以看到细微的裂纹。松香粉末和断裂的琴弦碎屑,如同凄凉的雪片,飘落在她深蓝色的裙摆上。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后台控制室的门被猛地撞开!陈默脸色煞白,如同见了鬼魅,不顾一切地冲了出来,朝着舞台方向嘶吼:“苏晚!你……”

他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舞台上的苏晚,动了。

她缓缓地、缓缓地低下头,看着怀中那把残破的、象征着她过往一切荣光与枷锁的小提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道血痕在灯光下显得愈发妖异。然后,在数千道惊骇、不解、茫然的目光聚焦下,在陈默冲出控制室、失魂落魄地奔向舞台边缘的瞬间——

苏晚猛地举起了那把伤痕累累的斯特拉迪瓦里!

用尽全身的力气!

朝着坚硬冰冷的舞台地板!

狠狠砸了下去!!!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如同陨石撞击地面!珍贵的云杉面板在巨大的冲击下瞬间四分五裂!弯曲的琴颈、崩飞的指板、细碎的木屑……如同被肢解的尸骸,在惨白的聚光灯下四散飞溅!其中一块尖锐的木片甚至擦着冲上舞台的陈默的脸颊飞过,留下一道火辣辣的血痕!

巨大的、绝对的死寂。时间仿佛被这毁灭性的一砸彻底粉碎。

苏晚站在一片狼藉的琴骸中央。她的胸口剧烈起伏,呼吸粗重,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脸上蜿蜒的血痕、破碎的华服、散乱的发丝,让她看起来像个浴血的复仇女神。

她慢慢地抬起头,目光越过呆若木鸡的观众席,越过那些惊愕到失语的乐评人和音乐家,最终,如同两道冰冷的、淬火的利剑,精准地钉在了刚刚冲到舞台边缘、僵立如石像的陈默身上。

她的嘴唇动了动,声音不大,却因为极致的寂静和音响设备的残余扩音,清晰地、带着金属摩擦般冰冷的回响,传遍了音乐厅的每一个角落:

“这枷锁……” 她微微歪了歪头,脸上竟然扯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破碎而讥诮的微笑,一字一顿,字字泣血:

“还给你。”

话音落下,她再不看任何人一眼,包括那个僵在舞台边缘、面无人色的陈默。她挺直了染血的脊背,像一株被狂风摧折却依旧不肯倒下的芦苇,踩着满地的名琴碎片和断裂的琴弦,一步一步,在数千道呆滞的目光中,决绝地、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后台那片象征着解脱的黑暗。

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嗒…嗒…嗒…

每一步,都像踩在陈默那颗被数据和掌控欲填满的心脏上,将它碾得粉碎。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徒劳地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了冰冷的空气和飞散的松香尘埃。他的嘴唇翕动着,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仪器失控般尖锐的蜂鸣在他混乱的大脑中疯狂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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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走廊里消毒水刺鼻的气味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意义不明的哭嚎与呓语。窗外的阳光透过高强度防爆玻璃,在地板上投下几块惨白的光斑,毫无温度。

陈默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过于宽大,显得他嶙峋的身体更加单薄。他蜷缩在房间角落一把固定在地面的塑料椅子里,整个人缩成一团,像一片被寒风卷到墙角、即将腐烂的叶子。他怀里紧紧抱着一卷东西——不是文件,不是数据图纸,而是一卷用旧了的、粘着松香碎屑的测音仪胶带。胶带边缘磨损起毛,有些地方还残留着深色的痕迹,不知是污渍还是干涸的血迹。

他的手指神经质地、一遍又一遍地撕扯着胶带边缘翘起的部分,指甲缝里塞满了白色的胶渍和细小的、深褐色的小提琴漆皮碎屑。

“频率…共振…节点…”他干裂的嘴唇不停地蠕动着,声音嘶哑含混,如同梦呓,“泛音列…必须…必须对齐…偏差…0.3赫兹…0.3赫兹…”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空洞地瞪着对面墙壁上空无一物的惨白,仿佛那上面正投影着只有他能看到的、瀑布般流泻的频谱瀑布图。他时而惊恐地瑟缩一下,像是被无形的声波击中;时而又突然亢奋起来,手指在空中快速地点划,模仿着调试旋钮的动作,嘴里念叨着:“Alpha波段…注入…对…注入…稳定…稳定…”

病房墙壁上,挂着一台被透明塑料罩保护着的液晶电视。屏幕无声地亮着,播放着本地艺术频道的午间新闻。

画面切换。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屏幕上。

是苏晚。

她站在一个灯光设计完全不同的小型舞台中央,不是那种恢宏冰冷的音乐厅,更像一个充满实验气息的艺术空间。灯光柔和而富有层次,不再是刺目的聚光灯。她穿着简单的黑色高领衫,长发随意地挽起,脸上没有任何妆容,那道曾经刺目的血痕如今只留下一道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浅粉色印记。

她怀里抱着的,是一把看起来颇为普通、甚至有些陈旧的小提琴。没有斯特拉迪瓦里的光环。

镜头推近。苏晚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当她再次睁开眼时,里面没有了往日的压抑、恐惧,也没有了那晚舞台上毁灭性的疯狂。那是一种经历过彻底破碎后重新凝聚的平静,深邃如潭水,底下却涌动着真正属于她自己的力量。

琴弓落下。

流淌出来的音乐,是德彪西的《月光》。

但那不是陈默频谱分析图上那个“能量传递效率低下”的《月光》。琴声空灵、飘渺,带着一种梦幻般的忧伤和自由的呼吸感。每一个音符都像是从她灵魂深处自然流淌而出,没有预设的模型,没有刻意的“优化”,没有枷锁。旋律在空气中自由地舒展、盘旋,如同真正的月光,温柔地洒满整个空间,也穿透了冰冷的电视屏幕。

镜头扫过观众席。人们闭着眼睛,脸上是沉浸的、被纯粹音乐打动的神情。有人眼角湿润。

陈默撕扯胶带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他浑浊的、充满血丝的眼球,一点点、极其缓慢地转向了电视屏幕。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沉浸在音乐中的身影,盯着那把普通的小提琴,盯着她脸上那彻底自由的、平静的神情。

他干裂的嘴唇张开了,似乎想说什么,想咆哮,想用他那套声波理论去分析、去否定、去重新“优化”这“低效”的演奏。

但最终,从他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只是一串破碎的、意义不明的、如同老旧齿轮卡死的嗬嗬声。

他怀里的那卷测音仪胶带,“啪嗒”一声,掉落在冰冷的水磨石地板上,滚了几圈,停在惨白阳光的边缘。几片深褐色的小提琴漆皮碎屑,从松脱的胶带里散落出来,像早已枯死的蝶翼碎片。

电视屏幕上,苏晚的《月光》还在流淌,清冷,自由,无边无际。那月光洒不进这间被铁门紧锁的病房,也照不亮陈默眼中彻底坍塌的、由数据和掌控欲构筑的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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