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务府那摊子事儿刚理顺没两天，蔓萝正歪在暖榻上，一边啃着苹果，一边看内务府新送来的春季衣料样子，康熙就大步流星地从外面进来了，带进来一身春日傍晚的凉气。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他很自然地坐到她身边，顺手就把她手里啃了一半的苹果拿过去，自己咬了一口。
蔓萝嗔怪地拍了他一下：“皇上！那是臣妾吃过的！”
“朕不嫌弃。”康熙嚼着苹果，目光落到那堆花花绿绿的料子上，“这些事让下面人去看就行了，费这神。”
“给荣儿做春装，怎么能不上心？”蔓萝笑着靠过去，拿起一块宝蓝色的料子在他身上比了比，“这块衬皇上，回头给您也做一件常服。”
康熙由着她比划，伸手揽住她的腰，语气随意却带着认真：“说起荣儿，这小子转眼也到了该开蒙的年纪了。整日里就知道疯玩，朕想着，该给他寻个正经师傅了。”
蔓萝比划料子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放下，仰头看他，眼里带着恰到好处的依赖和好奇：“皇上心里可有人选了？臣妾听着，前几日您不是召见了好几位翰林院的学士么？”
“嗯，见了几个。”康熙拿起炕几上的茶喝了一口，“张英学问是好的，就是为人过于板正，怕把孩子教得失了灵性。徐元文家世清贵，才学也够，只是他族中与明珠那边拐着弯有点关联，朕瞧着不太妥帖。高士奇机变是够，却又失之油滑……”
他细细数着几个候选人的优缺点，眉头微蹙，显然是真心为儿子考量。
蔓萝安静地听着，心里却跟明镜似的。她早就通过李德全和安贵妃那边递来的消息，把这几个人的背景摸了一遍，甚至连系统都悄悄启动【背景筛查】功能扫了一遍。张英是太子党隐隐示好过的；徐元文家族确实和纳兰家沾亲带故；高士奇更是八面玲珑，和几位年长阿哥府上都有往来。
这些人，学问或许没问题，但背后牵扯太多，都不是她想要的。她的荣儿，现在还小，不需要那么早就被卷进那些是是非非里，她只希望他能有个安稳的童年，跟着一位品性端方、不站队、有真才实学的老师，稳稳当当地读书明理。
等康熙说完，她才柔声开口，带着点小女人的崇拜：“皇上思虑得真周全，臣妾听着都晕了。不过……”她微微蹙起秀眉，像是努力回忆着什么，“臣妾恍惚记得，前儿皇上批折子时，好像夸过一位叫李光地李大人？说他为人踏实，奏对也恳切，是办实事的人？”
康熙挑眉看她：“哦？你倒记得清楚。”
蔓萝不好意思地笑笑：“臣妾哪懂那些呀，就是听皇上念叨过几句，觉得这位大人名字挺好记的，而且，臣妾以前好像听底下人嚼过舌根，说这位李大人有点……嗯，有点轴？不太会巴结人，所以在翰林院人缘好像一般？”她眨眨眼，语气天真，“臣妾就想着，这样性子的人，是不是心思就更纯粹些，能一门心思放在学问上，不会想那些有的没的？”
她这番话，看似无心，实则句句都点在康熙的考量上。李光地确实是他在意的能臣，务实肯干，背景相对干净，不属于任何明显的派系，最重要的是，此人颇有风骨，不阿附权贵。
康熙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敲着炕几面：“李光地，学问是扎实的，品性也端方，确实是个做实事的料子，不太掺和那些人际往来。”他看向蔓萝，眼中带着笑意，“你倒是会挑，一下就说到点子上了。”
蔓萝立刻摆手，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臣妾可不敢！就是随口一说，胡乱猜的！皇上您可别当真，这择师是天大的事，自然要您圣心独断。臣妾就是觉得，荣儿年纪小，性子还没定，找个太严厉或者心思太活的师傅，怕他拘束或者学歪了。若是位性情敦厚、学识又渊博的先生，能耐心引导他，让他真心喜欢上学问，那就最好了。”
她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所有建议都包裹在为儿子好的单纯愿望里。
康熙看着她那急于澄清的小模样，觉得有趣又暖心。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朕知道你的心思。荣儿也是朕的儿子，朕岂会不盼着他好？”他沉吟片刻，终于拍板，“李光地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就他吧，明日朕就下旨，让他先给荣儿启蒙。”
“真的？”蔓萝眼睛一亮，脸上瞬间绽开惊喜的笑容，扑过去抱住他的胳膊，“皇上您真英明！”
看着她毫不掩饰的开心，康熙心里那点因为权衡各方势力而产生的烦躁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满足感。他喜欢看她这样依赖他、因为他而欢喜的样子。
“这下放心了？”他笑着问。
“放心了！”蔓萝用力点头，随即又想起什么，小心翼翼地问，“那李大人会不会觉得教小孩子太屈才了？他可是帮皇上办大事的人呢。”
“启蒙是根基，至关重要，岂是屈才？”康熙不以为意，“让他来教，朕才放心。再说了，”他语气带着点戏谑，“让他提前跟朕的儿子处好关系，将来也好继续为太子效力嘛。”
蔓萝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笑得更加甜美：“皇上深谋远虑，臣妾真是想不了那么远，只要荣儿能好好读书，臣妾就心满意足了。”
正说着，外面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还有乳母焦急的轻唤：“荣亲王，您慢点儿跑！”
帘子一掀，一个穿着红色小马褂、虎头虎脑的小家伙像颗小炮弹似的冲了进来，正是胤荣。他手里还攥着个小木马，一头扎进蔓萝怀里，奶声奶气地告状：“额娘！乳母不让我骑大马！”
蔓萝赶紧搂住儿子，替他擦擦脑门上的汗：“傻儿子，那木马是假的，不能真骑，你看谁来了？”
胤荣这才看到坐在旁边的康熙，立刻松开蔓萝，规规矩矩地站好，像模像样地打了个千：“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康熙看着儿子那努力装小大人的样子，心里软成一团，伸手把他抱到膝上：“嗯，免礼，朕听说，我们荣哥儿快要上学读书了？”
胤荣歪着脑袋，眨巴着大眼睛：“读书？是像皇阿玛那样，看好多好多字吗？”
“对，要认好多字，学很多道理。”康熙耐心地跟他解释，“皇阿玛给你找了个很有学问的师傅，以后你要跟着师傅好好学，知道吗？”
“师傅凶不凶？”小家伙有点担心地问。
康熙看了蔓萝一眼，笑道：“不凶，师傅脾气很好，学问也大，会教你很多有趣的东西。”
蔓萝在一旁适时地柔声引导：“荣儿，快谢谢皇阿玛，皇阿玛给你找了这么好的师傅。”
胤荣立刻在康熙膝盖上扭过身子，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声音响亮：“谢谢皇阿玛！荣儿一定好好学！”
康熙被儿子这一下亲得心花怒放，朗声大笑起来，用力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好！朕的荣哥儿有志气！”
蔓萝看着父子俩亲昵的互动，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心里那块大石总算落了地。
李光地，背景干净，能力足够，又不属于任何阵营，是目前能找到的最稳妥的人选了。有他给荣儿启蒙，至少在未来几年，能替荣儿挡掉不少明枪暗箭，让他能有一段相对平静的成长时光。
至于更远的将来，她看了一眼正抱着儿子，耐心解答他那些天马行空问题的康熙，有这位偏心到没边儿的皇帝爹在，她再在一旁小心周旋，总能给他们的孩子，铺一条更安稳些的路。
“想什么呢？”康熙逗着儿子，目光却看向她。
蔓萝回过神，嫣然一笑，拿起一块新进的芙蓉糕递过去：“臣妾在想，晚上让小厨房添个皇上爱吃的蟹粉狮子头。”
康熙接过糕点，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就只想这个？”
蔓萝脸微微一红，娇嗔地瞪了他一眼，低下头去逗弄儿子，不接他的话了。康熙看着她微红的耳根，心情愈发愉悦，只觉得这永和宫的灯火，比哪儿都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