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公证处有股橡皮章和陈茶混在一起的味道。走廊里人声低，窗外梧桐叶子被风刮得反光。前台放着一排红色的号牌，像小小的尾灯。
纪南川把旅行箱放在长桌边，拉链一开，里面的东西排得像手术盘：只读刻录机、时间校时器、两套刻录盘、记录纸、细麻绳、骑缝章。
第三方公证员把眼镜往上推了推：“今天走影像见证全流程？”
“全流程。”纪南川点头，“针眼三帧+会务端确认勾+茶单末四位，一件都不能少。”
第一步，校时。
墙角的校时器在秒针落下一瞬发出一声微弱的“滴”，机器与公证处主时钟对齐。
第二步，播放。
小屏幕亮起，终端唤醒→poS拉出→‘挂接中’提示三段像被串起来的珠子。公证员不看人，只看屏，在记录纸上写：“帧一：终端编号……帧二：……帧三：……”每一笔都停在点上，像把钉子敲进软木板。
第三步，刻录。
只读刻录机“咔”的一声咬合，盘上的小灯从红转绿。
第四步，封缄。
两份盘，各装入牛皮纸袋；红绳绕三圈，骑缝章盖在绳结与袋口的交界处，印油新得发亮。袋口边，用工整的字写上时间与地点。
伦理席和第三方法务各签下名字，签名穿过骑缝章的一角。
公证员抬头：“补一份茶单对照。”
茶单拿来，末四位与第二帧对在一起。那串数字像一根被风吹直的线。
“再补一份会务确认勾。”
屏幕上，“已确认：LJ”的小灰勾像被针挑了一下，被清楚地固定在纸上。
“链路成立。”公证员关掉屏幕，把**《见证书》递过来。公章一落，纸张轻轻蜷了一道小边。
纪南川把一袋送往法院立卷室**，办事员核对编号，盖上收讫章；另一袋入公证处双柜，两把钥匙，一把他留，一把由公证处保管。
他对着桌上那一堆红章、麻绳和编号深呼吸了一次：“不靠嗓子，靠纸。”
——
对面也动了。
秦氏委外律师团的罗意在市中院民事审判庭门口接了个电话，声音像细刀：“申请临时禁令，理由——名誉权受损、商业秘密泄露、非法传播未判定事实。你给我把**“公共利益”四个字拆了。”
开庭十分钟，法庭里沉默像绒。罗意铺陈一页：“对方影像未经同意复制，涉及会所经营与客户信赖，严重侵犯商业秘密。”
第三方法务只把两句话推到桌面：“对象是屏，不是人；内容是终端编号与系统动作**，不是客户名单与算法细节。是否为商业秘密，请对具体段落逐条说明，不能笼笼统统用一张毯子盖房子。”
审判长敲了一下桌面：“商业秘密的范围，须具体化；公共利益的路径，要可证明。本院作出先行裁定：允许证据保全与见证，限定外传方式（去名、去脸），不同意‘全面封禁’。如有争议，诉讼本案解决。”
罗意一怔，眼角的笑没来得及挂上去，退回文件袋里。
法务对抗进了白热：
对方抛出三封律师函，词锋齐整；
纪南川回一张流程卡，三行字：“登记—封缄—送存。”
街头巷尾，十页函件被一张小图争走风头。图上只有手写的三步，和一个盖得偏了一点的收讫章。评论里有人发了句平白话：“看得懂的，才叫安全感。”
——
黄昏，公证处的窗子往外漏了一道金线。江阮站在走廊，看着纪南川把**《见证书》和收讫回条并排放好。
“今晚你别熬。”他说。
“我不熬。”她顿了顿，“我等。”
“等什么？”
“等明天的‘预告’。”江阮笑——这笑里有风，“他们要在大堂里说话了，城市也该学会怎么听**。”
她转身往外走。走到台阶处，低头看了看皮鞋上的光，像确认某件事已经落成。四下的风把行道树吹得小小作响，像纸页翻了一下。
夜里，合唱团只发了一句：
“章落纸上，影子就不再只是一阵风。”
比起宣言，这更像一句话被温火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