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城北,荆州军大营。
中军大帐之内,气氛热烈如火。身高九尺,面如重枣的关羽,正高坐帅位,意气风发。
襄樊之战,箭在弦上。他手握十万精兵,更有太子殿下从蜀中调拨来的三万援军和无数粮草军械作为后盾。此等盛况,是他镇守荆州以来,从未有过的。
他抚摸着自己引以为傲的长髯,丹凤眼中,满是即将建立不世之功的万丈豪情。
“报——”
帐外亲兵一声高喊:“太子殿下,驾到!”
“哦?”关羽精神一振,脸上露出喜色,连忙起身,“快快有请!”
在他看来,这个侄儿,就是他的福星。不仅说服了大哥,让他得以留在汉中建功,还一手策划了这次襄樊战役,给了他一个威震华夏的机会。他对刘禅,是打心眼里的欣赏和喜爱。
很快,刘禅的身影,出现在帐门口。他依旧是一身常服,身后跟着银甲在身的赵云。
“侄儿刘禅,拜见二叔!”刘禅一进大帐,便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哈哈哈哈!阿斗快快平身!”关羽大步上前,一把扶起刘禅,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我叔侄,何须如此多礼!你此番前来,一路辛苦了!”
他的目光,又落在赵云身上,笑着点了点头:“子龙也来了,好,好啊!有你在阿斗身边,我便放心了。”
赵云拱手道:“见过君侯。”
大帐内的其他将领,如关平、廖化、周仓等人,也都纷纷上前,向刘禅和赵云行礼。气氛一片融洽。
“二叔即将出征,侄儿特奉父王之命,前来为二叔壮行!”刘禅笑着说道,同时递上了一份礼单,“这是父王和相父,为您准备的一些出征之物,聊表心意。”
关羽接过礼单,看也不看,就递给了关平,哈哈大笑道:“大哥和孔明,有心了!不过,最好的礼物,阿斗你已经送来了!”
他用力一挥手,豪气干云地说道:“三万精锐,无数粮草!如今我荆州兵强马壮,士气如虹!区区襄阳曹仁,樊城庞德,插标卖首耳!待我此番北伐,必将为你取下襄樊,作为你巡视荆州的见面礼!”
“二叔神威,天下无双!襄樊指日可下,侄儿坚信不疑!”刘禅先是一记马屁送上,把关羽拍得通体舒泰,长髯一抖一抖的。
关羽听得心情大好,拉着刘禅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的副座上,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的作战计划。从如何分兵,如何围城,如何水陆并进,说得是神采飞扬,仿佛胜利已是囊中之物。
刘禅始终面带微笑,耐心地听着,时不时还点头称是,一副崇拜至极的模样。
这让关羽的讲述欲望,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等他说得差不多了,口干舌燥地端起茶杯喝水时,刘禅才看似不经意地开口了。
“二叔的计策,天衣无缝,侄儿佩服得五体投地。只是……”
“只是什么?”关羽放下茶杯,眉头一挑。
“只是,江陵乃我军根基所在,是十万大erv军的后路。二叔尽起大军北上,后方空虚。侄儿以为,江陵的防务,似乎还需再加巩固,以防万一。”刘禅的语气,十分委婉。
“万一?”关羽的脸色,微微一沉,“能有什么万一?孙权那碧眼小儿,刚刚与我们重订盟约,还派了诸葛瑾做使者,现在估计都到成都了。他敢在这个时候,背信弃义,捅我刀子?”
“他不敢!”关-羽重重地哼了一声,丹凤眼一眯,煞气外露,“他要是敢,等我拿下襄樊,回过头来,第一个就踏平他的建业,活捉孙十万!”
他对自己武力的绝对自信,以及对孙权根深蒂固的鄙视,让他根本没把东吴的威胁放在心上。
刘禅心中暗叹一声:来了,果然是这个调调。
他知道,跟关羽讲道理,是讲不通的。你越说孙权有威胁,他越觉得你看不起他,是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二叔说的是。”刘禅立刻顺着他的话说,“谅那孙权,也没这个胆子。侄儿只是觉得,小心驶得万年船。咱们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万一曹贼狗急跳墙,派人从海上绕道,袭扰我们后方呢?多做些准备,总没有坏处。”
他巧妙地将威胁,从孙权转移到了曹操身上。
关羽听了,脸色稍霁。防曹操,那是应该的。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巩固?”关羽问道。
“侄儿以为,可在沿江一带,多设烽火台和暗哨,以备预警。另外,江陵和公安的城防,也可以再加固一番。还有,南郡太守糜芳,和公安守将傅士仁,他们二人,长于政务,拙于军事。不如,将江陵的防务,交由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将负责,如何?”
刘禅图穷匕见,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他要的,就是江陵的防务指挥权。
果然,这话一出口,关羽的脸色,彻底拉了下来。
“阿斗!”他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我在此镇守荆州数年,何处需要设防,何人可以任用,我心中自有计较,何须你来教我?”
“糜芳和傅士仁,是我亲自任命的守将!你现在要换掉他们,是信不过我关某人的眼光吗?”
“你此番前来,到底是来助我北伐,还是来掣肘于我,夺我兵权?!”
最后一句话,说得极重。大帐之内,瞬间鸦雀无声。关平、周仓等人,都吓得大气不敢喘。
赵云站在刘禅身后,眉头紧锁,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只要关羽敢有任何不敬的举动,他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然而,刘禅却依旧面带微笑,丝毫没有被关羽的气势吓到。
他从座位上站起,对着关羽,再次深深一揖。
“二叔息怒,侄儿绝无此意!”
他抬起头,目光诚恳地看着关羽,说道:“侄儿怎敢质疑二叔的眼光?更不敢有夺权之心!侄儿只是……”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低沉和委屈。
“侄儿只是,临行之前,父王和相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我替他们,看好荆州的家门。他们说,二叔您是当世神将,一心只在开疆拓土,建功立业。这守家护院的琐碎小事,就不要去劳烦您了,让侄儿代劳即可。”
“父王还说,二叔您在前线冲锋陷阵,流血牺牲,我们这些在后方的人,要是连家都看不好,让您有后顾之忧,那就是天大的罪过!”
刘禅的这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
他把自己摆在一个“管家”和“后勤部长”的位置上,把关羽捧在“战神”和“主心骨”的高度。
你要建功立业,威震华夏?行,你去,我全力支持。
那些守城、巡逻、加固城墙的脏活累活,就交给我这个晚辈来干吧。我不是不信任你,我是心疼你,不想让你为这些小事分心。
这番话,既满足了关羽的虚荣心,又给了他一个无法拒绝的台阶。
果然,关羽听完,脸色由阴转晴。他心中的怒气,消散了大半。
是啊,我关云长是何等人物?是注定要名垂青史的大英雄。跟那些泥瓦工匠一样,去修城墙,挖沟渠,成何体统?阿斗这孩子,倒也懂事,知道心疼我这个二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