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屑还在往下掉，砸在龙骨上发出闷响。我跪在地上，怀里是慕容白越来越冷的身体。他的呼吸几乎没了，手腕上的血已经凝成暗红的痂，可那道额心的疤痕却泛着微弱的金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慢慢苏醒。
“别让我白死。”他最后那句话还在耳边回荡。
我没时间难过，也没资格发愣。头顶的裂缝越来越大，龙骨深处传来的震动一阵比一阵急，仿佛整个海底都在被什么东西往上顶。系统在我脑子里嗡嗡作响，识海像被人拿锤子砸过，疼得我太阳穴直跳。
但我不能倒。
我咬破舌尖，强行集中精神，把残存的吞噬之力压向地面——那条从龙骨腹部裂开的缝隙里，正不断往外溢出一股古老的能量流。我像抽水泵一样把它往体内拽，一边稳住自己快要散掉的意识，一边用刚学会的“能量共鸣”技能，把苏清雪那边的寒气和洛昭指尖残存的卦力引过来，顺着锁链节点铺了一圈。
三股力量一碰头，立刻激起一阵涟漪，原本剧烈晃动的龙骨居然缓了一下，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
“有效！”我低吼，“再撑一会儿！”
苏清雪站在西侧石台，手扶剑柄，脸色发白。她刚才为了挡落石，硬接了一记反震，现在左肩明显不太对劲，但还是站得笔直。洛昭靠在断柱边，手里最后一块铜钱碎片已经碎成了粉末，但她手指还在动，像是在默写什么。
我没空问她们状态怎么样，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识海里那个刚刚解锁的“龙语感知”。刚才那一波古老意志的冲击虽然差点把我脑子炸开，但也留下了一些碎片信息。我记得最后听到的那句话——“守门人非护外敌，乃防内醒”。
这话不对劲。
我们一直以为这封印是用来拦外面的东西进来，结果……它其实是防止里面的东西醒来？
我闭上眼，强迫自己沉进去，把“守门人”“断契”“归骸”这些词在识海里来回翻。就像拼图，只要找到第一块，后面的就能连上。
忽然，一道画面闪了出来。
不是声音，也不是文字，是一段影像。
千年前。
天塌地陷般的战场，海水倒灌成瀑布，天空裂开一道贯穿云层的巨大口子。三个人影站在风暴中心，背对着彼此，却又是同一个方向。
左边那人手持长剑，剑身通体冰蓝，剑尖指向地面，寒气凝成霜纹蔓延百米——和苏清雪的冰剑一模一样。
右边是个披着灰袍的卜者，手中铜钱排列成奇特阵型，悬浮半空，卦象流转间竟与洛昭平日掐算的手法如出一辙。
中间那位，掌心浮现出一枚血印，指尖划过眉心，鲜血滴落，在空中画出一道符咒。那手法……和慕容白临终前的动作，分毫不差。
“这是……”我喉咙发干。
就在这时，苏清雪猛地抬手，她的剑突然自行震颤起来，剑身上浮现出一道淡蓝色的轨迹，正是影像里那位先祖使出的起手式。她瞪大眼睛，想收剑入鞘，却发现剑柄像是焊死了，根本拔不出来。
同一秒，洛昭指尖剩下的铜钱粉末无风自旋，自动排成了一个六角星形，和影像中那枚卦盘的最终定格完全一致。
“不可能……”她喃喃道，“这玩意儿早就该失传了。”
我睁开眼，看着她们俩：“不是失传，是传下来了。咱们三个，根本不是偶然凑在一起的。”
“你是说……”苏清雪声音有点抖。
“咱们是继承者。”我说，“一千年前那三位干了啥，我们现在就得接着干完。”
话音刚落，整座大厅又是一震。这次不一样，不是震动，是抬升。脚下的地面开始倾斜，远处的深渊裂口越张越大，一股难以形容的压迫感从底下涌上来，像是有座山要从海眼里冒出来。
系统警报无声触发：【检测到高维生命体活动迹象，威胁等级：灭世级】
我顾不上细看，赶紧把刚才看到的画面重新梳理一遍。那段记忆还没完，我只看了开头。我再次闭眼，主动往识海深处钻，哪怕头疼得像要裂开也得继续。
这一次，我看完了。
当年那一战，根本不是对外征战，而是自家内乱。星空巨兽本体早在远古时代就被种下了“觉醒种子”，一旦条件满足就会反噬天地。三家先祖联手设下封印，用血脉为引，兵器为钥，性命为祭，才勉强把它镇住。
但他们没杀它。
因为杀不死。
只能续封。
而每次续封，都需要新一代的继承者重现当年那一击——剑、卦、血三位一体，缺一不可。
最后一幕，三位先祖同时引爆自身精魄，化作光雨融入锁链。碑文浮现：“继者非护外敌，乃防内醒。”
我猛地睁眼，瞳孔还在发烫。
原来如此。
我们不是来解封的，是来补命的。
“你们看到了吗？”我回头看向苏清雪和洛昭。
她们脸色惨白，显然也经历了同样的冲击。苏清雪的手还抓着剑，指节泛白，但她眼神变了，不再是单纯的抗拒或怀疑，而是某种认命般的沉重。
洛昭低头看着掌心残留的铜钱灰，声音很轻：“所以每一次占卜失败，每一次卦象崩毁，不是因为我本事不够……是因为命运本来就没给活路？”
我没回答。
因为我看见慕容白额头上的金光突然暴涨，整个人像是被什么力量托了起来，悬在半空几寸。他手腕上的伤口重新裂开，血却不往下流，反而逆着向上，渗进锁链核心。
那九道锁链，原本断了五根，此刻竟然有一根缓缓合拢，重新扣紧龙骨肩胛。
“他在完成交接。”我低声说，“他们一家，早就知道这一天会来。”
苏清雪盯着那具悬浮的龙骨，忽然开口：“所以现在怎么办？等它彻底出来？还是……我们也学他们，拿命去填？”
“不一定非要死。”我说，“当年他们是为了封印，我们现在……也许能找到别的办法。”
“比如？”洛昭抬头。
“比如不让它‘醒’。”我说，“既然这东西是被‘内醒’触发的，那就说明它现在还没完全激活。我们还有时间。”
话音未落，深渊之下传来一声低沉的轰鸣。
不是咆哮，也不是震动，是一种……心跳。
咚。
整个海底随之共振。
咚。
龙骨的眼窝里，两团黑雾缓缓旋转，像是睁开了眼睛。
紧接着，一只覆盖着漆黑鳞甲的巨爪，从深渊裂缝中缓缓探出。那只爪子直径超过百米，指甲像是由陨铁铸成，轻轻一动就撕开了水流，搅动起百丈高的暗流漩涡。
海水倒卷，石台崩塌。
苏清雪一把抽出冰剑，寒气瞬间笼罩全场。洛昭咬破手指，将血抹在掌心，准备强行重启卦象。而我，则把手按在地上，全力开启吞噬，准备迎接下一波能量洪流。
可就在这时，慕容白的身体突然落下，重重摔在地面。他额头的金光消失了，但呼吸似乎比之前稳了些。
我冲过去扶他，发现他嘴唇微微动了动。
“杨俊……”他睁开一条缝，“记住……钥匙也能锁门。”
我还想问他什么意思，头顶的岩层却轰然炸开。
一道粗达数十米的水柱冲天而起，夹杂着断裂的锁链残片和破碎的龙骨碎片，像烟花一样洒落。而在那水柱中央，一个庞大的轮廓正缓缓升起——
庞大到看不见头，深邃到无法估量。
那只巨爪只是它的前肢。
真正的本体，还在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