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北篮球馆内，气氛与往日有所不同。基础的跑篮和投篮练习结束后，安西教练罕见地没有立刻宣布开始分组对抗，而是在彩子搬来的战术板前站定。他那肥胖的身躯像一座小山，挡住了大部分板面，但所有队员，包括最躁动的樱木，都不自觉地安静下来，目光聚焦过去。
“从今天开始，”安西教练浑厚的声音在馆内回荡，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们将进行系统的战术演练。”
一句话，让老队员们神色一肃，新人们则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板。赤木的眼神锐利，木暮推了推眼镜，宫城双手叉腰，嘴角却带着一丝跃跃欲试，连流川枫都微微抬起了眼皮。三井寿深吸一口气，感觉心脏跳得快了些，既熟悉又陌生。
安西教练用粗壮的手指捏起一枚代表控球后卫的蓝色磁扣，放在了战术板的中圈位置。
“首先，最基本的挡拆（pick and Roll）。”他的话语简洁，彩子在一旁迅速用笔在板上画出清晰的跑动路线。“宫城，你与赤木配合。赤木上提掩护，宫城利用速度突破。赤?顺下或外弹（pop），根据防守选择。”
他又看向三井和潮崎（目前的首发分卫），“侧翼注意拉开空间，随时准备接应传球，进行中远距离投篮。”
最后，他的目光扫过樱木和角田（大前锋位置），“弱侧注意冲抢篮板，或者进行无球掩护（off-ball Screen）。”
战术并不复杂，甚至是篮球场上最基础的配合之一。但由安西教练亲自讲解，意义非凡。这标志着湘北篮球部，终于要从依靠个人能力和简单配合的阶段，向着更有纪律性的团队篮球迈出坚实的一步。
“现在，分组演练。A组：宫城、潮崎、角田、木暮、赤木。b组：安田、三井、樱木、流川、水户。”安西教练迅速分好组，“A组进攻，b组防守，执行挡拆战术。”
队员们迅速落位。A组由宫城控球，赤木立刻从内线提上，结结实实地为宫城做了一个掩护。宫城像一道闪电，瞬间从赤木身侧掠过，直插篮下。b组的安田被赤木完全挡住，无法及时跟上。
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然而，问题出现了。
当宫城突破时，原本应该在弱侧底角拉开空间的潮崎，却下意识地向禁区附近收缩了一步，似乎想去接应或者冲抢篮板。而应该顺下攻击篮筐的赤木，在完成掩护后，习惯性地停在了罚球线附近，准备接球中投。
宫城的突破路线瞬间变得拥挤。b组的樱木虽然防守位置感不佳，但他凭借野兽般的本能，横移一步，就与换防过来的流川枫一起，对宫城形成了合围。宫城勉强将球分给外线的木暮，木暮在干扰下投篮偏出。
“停。”安西教练的声音响起。
他走到战术板前，指着代表潮崎和赤木的磁扣。“潮崎，你的位置，在这里。”他将磁扣移到底角三分线外，“你的任务是牵制防守，为宫城创造突破空间，而不是向内收缩。”
潮崎愣了一下，连忙点头：“是，教练！”
“赤木，”安西教练又将代表中锋的磁扣用力按在篮下位置，“掩护后，你的第一选择是顺下，冲击篮筐，压缩防守。你的中投是后续选择，不是首选。”
赤木脸上闪过一丝明悟，沉声道：“明白！”
站在b组防守位置的洋平，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个时代篮球理念的局限性。对“空间”（Space）的理解，还远未达到他前世那种近乎极致的追求。无球队员的跑位，很多时候是基于本能和经验，而非严格的战术纪律和对空间最大化的利用。
“继续。”安西教练示意。
第二次演练开始。这一次，潮崎牢牢记住了自己的位置，站在底角一动不动。赤木也奋力顺下。宫城的突破空间果然开阔了许多。他吸引了对位安田和协防的樱木后，击地传球给顺下的赤木，赤木接球，面对换防过来的流川枫，利用身体优势强行上篮得分。
“好球！”木暮喊道。
安西教练微微颔首。
接下来轮到b组进攻，A组防守。安田控球，三井上前做掩护。这是一个外线掩护（Screen Away from the ball），意图为三井创造接球投篮机会。
然而，樱木花道完全理解错了。他看到三井跑过来，以为是要给自己做掩护，居然抱着球就想往内线硬冲，差点一头撞在三井身上，引来A组一阵善意的哄笑。
“笨蛋！那是无球掩护！球在安田手里！”场边的彩子忍不住扶额喊道。
“啊？什么有球无球？”樱木摸着脑袋，一脸茫然。
洋平在一旁看得直摇头。他走到有些沮丧的樱木身边，简单直接地解释：“花道，记住，你没拿到球的时候，看到队友跑过来挡住防守你的人，你就立刻往空位跑，准备接球投篮或者突破。就像这样……”
他拉着樱木，模拟了一下跑位。“明白了吗？”
樱木眨巴着眼睛，努力消化着：“就是……有人帮我挡住臭狐狸，我就赶紧跑？”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洋平放弃了更复杂的解释。
再次演练。这次樱木学乖了，当三井借助洋平的一个无球掩护摆脱潮崎时，樱木虽然启动慢了点，但确实向着空切的路线移动了。安田的传球及时到位，樱木在篮下接到了球！
“哦哦哦！”他兴奋地大叫一声，直接原地起跳，想要来个大力灌篮。结果因为准备不足，起跳高度不够，球直接砸在了篮筐前沿，弹飞了。
“噗……”连赤木都忍不住别过头去。
“白痴。”流川枫毫不客气地评价。
“可恶！不算！这次是失误！”樱木脸红脖子粗地争辩。
洋平没有笑，他注意到的是另一个细节。刚才他为三井做那个无球掩护时，动作扎实，时机精准，完全挡住了潮崎的追防路线。而且，在完成掩护后，他并没有停留在原地，而是立刻拆开（Split），向另一侧的空位移动，恰好牵制了准备协防的角田。这使得三井接球后，获得了宝贵的瞬间空档。
虽然三井因为久疏战阵，投篮节奏稍慢，被补防的宫城干扰了一下，但整个战术配合的雏形已经出来了。
安西教练的目光在洋平身上停留了一瞬，镜片上闪过一道微光。
接下来的对抗中，洋平在b组的作用愈发明显。他或许不是持球进攻最强的点，但他的跑位总是显得“很聪明”。
他会指挥樱木去正确的卡位位置；会在流川枫陷入包夹时，及时移动到接应点；会在安田被宫城紧逼时，主动上前做一个简短的手递手传球（hand-off）帮助过渡；防守时，他的换防和协防时机也拿捏得恰到好处，几次破坏了A组的传切配合。
尤其是一次防守回合，宫城和赤木再次打起挡拆，宫城突破分球给顺下的赤木，赤木吸引防守后，将球分给被暂时放空的角田。就在角田准备中投时，洋平却如同鬼魅般从弱侧补防过来，虽然没有盖帽，但长臂一挥，严重干扰了角田的投篮视线，球再次偏出。
“漂亮的轮转（Rotation）！”场边的木暮忍不住低声赞道。这种防守意识，在一年级新生身上实在太罕见了。
宫城运着球，看着面前防守自己的安田，又瞥了一眼在不远处随时准备协防的洋平，撇了撇嘴：“喂，水户，你小子能不能别老是在那里晃悠？看得人心里发毛。”
洋平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稍稍调整了一下防守站位，依旧保持着对传球路线的威胁。
对抗赛在汗水和呼喊中继续。失误依然很多，樱木还是会跑错位置，三井的体能和手感还在恢复，流川枫依旧执着于个人单打。但渐渐地，一种新的东西开始在球场上萌芽。不再是杂乱无章的个人表演，而是开始有了初步的配合与呼应。
安西教练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在腹部，看着队员们在他的战术框架下奔跑、传递、尝试。他的目光大多数时候是平静的，但偶尔，当看到一次成功的战术执行，或者一次聪明的临场应变时，那厚厚的镜片后，会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满意。
训练结束时，所有人都大汗淋漓，气喘吁吁。战术演练比单纯的身体训练更耗费心神。
宫城用毛巾擦着汗，走到正在喝水的洋平身边，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喂，水户，你小子……以前真的没系统打过球？怎么看怎么觉得你像个老油子。”
洋平拧上瓶盖，平静地回答：“只是看得比较多，想得比较多而已。”
“切，装模作样。”宫城嘴上这么说，眼神里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审视，多了些认可，“不过……下次分组，跟我一队吧。跟你打球，至少不用操心那么多。”
另一边，樱木还在缠着三井请教“无球掩护”的秘诀，把三井烦得不行。赤木和木暮则在一起复盘刚才的几个战术回合。
彩子合上记录本，看着场上虽然疲惫却眼神发亮的队员们，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走到安西教练身边，轻声道：“教练，看起来……效果比预想的要好。”
安西教练“嗬嗬”地低笑了两声，目光掠过正在和宫城说话的洋平。
“嗯……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