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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将湘北町的街道染成一片颓废的金色。与篮球馆内充满目标感的汗水气息不同,这里弥漫着一种无所事事的焦躁和香烟与机油混合的粗粝味道。一家老旧台球厅的角落里,烟雾缭绕,台球撞击的声音清脆而空洞。

三井寿靠在褪色的皮质卡座上,手指间夹着一根燃烧的香烟,却没有抽几口,任由烟灰缓缓累积,最终断裂,散落在沾着污渍的桌面上。他穿着一件松垮的黑色t恤,头发比以前长了些,随意地耷拉着,遮住了部分眉眼,却遮不住他眉宇间那化不开的阴郁和挣扎。曾经闪耀在篮球场上的自信光芒,早已被一种混合着自暴自弃和深深不甘的复杂情绪所取代。

坐在他对面的,是两位与他此刻形象更为“契合”的同伴。

铁男,人如其名,身形壮硕,穿着紧身的黑色背心,裸露的手臂上肌肉虬结,布满了各种擦伤和旧疤。他剃着近乎光头的短发,眼神凶悍,像一头随时可能暴起伤人的斗犬。他正百无聊赖地用巧粉擦拭着台球杆的皮头,动作粗暴,仿佛那不是球杆,而是某种武器。他是这群人里最能打,也最信奉用拳头解决问题的那个。

崛田德男,则是一副标准的“不良前辈”模样,留着夸张的飞机头,发胶打得锃亮,穿着花哨的衬衫,领口敞开着。他的体型比铁男稍胖,脸上总是带着一种故作凶狠的表情,但那双眼睛里,却时不时会流露出一丝与其外表不符的、对三井近乎愚忠的关切。他是最早跟着三井“混”的人,与其说是同伴,不如说是三井最固执的“信徒”和“护卫”。

“喂,三井,”铁男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沙哑,像砂纸摩擦,“听说湘北那边,最近挺热闹啊?”他用球杆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桌沿,发出“笃笃”的声响,眼神意有所指地瞟向三井。

三井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他没有抬头,只是盯着桌上那摊散落的烟灰,含糊地“嗯”了一声。

崛田德男立刻接口,语气带着夸张的愤慨:“何止是热闹!咪酱(他对三井的昵称)!我听说那个红头发的新生,叫什么樱木花道的,嚣张得很!还有那个刚加入的一年级,水户洋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篮球部那些家伙,现在怕是早就忘了你是谁了!”

他挥舞着拳头,仿佛篮球部的每个人都是他不共戴天的仇敌。“特别是那个宫城良田!听说他快出院归队了!那个小矮子!当初要不是他……”

“够了!德男!”三井猛地打断他,声音带着压抑的烦躁。他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那是一种长期失眠和精神内耗的痕迹。宫良田的名字像一根刺,精准地扎在他最敏感、最不愿触碰的神经上。曾经的冲突,受伤的膝盖,被迫放弃的梦想,以及那份深藏心底、不敢面对的挫败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几乎让他窒息。

铁男冷眼旁观着,他将球杆重重往地上一顿,发出沉闷的响声:“怎么?三井,你还对那里念念不忘?”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但更多的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直率,“看看你现在这副鬼样子!那个地方,那些打篮球的优等生,早就跟你不是一路人了!”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俯视着三井:“他们在那干净的球馆里流汗,为了什么狗屁全国大赛做梦。你呢?你在这里抽烟,发呆,跟自己过不去!有意义吗?”

铁男的话像刀子一样锋利,割开了三井试图用麻木掩盖的伤口。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嘴唇抿得发白。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铁男说得没错,他确实在跟自己过不去。他恨自己的脆弱,恨那该死的伤病,更恨自己即使离开了篮球场,灵魂却依然被禁锢在那里,无法挣脱。

“铁男!你怎么能这么说咪酱!”崛田德男立刻站起来维护,他挡在三井面前,虽然身高不及铁男,气势却丝毫不弱,“咪酱只是……只是还没想通!那些家伙根本不懂咪酱的痛苦!”

“想通?”铁男嗤笑一声,绕过崛田,目光牢牢锁定三井,“德男,你醒醒吧。他需要的不是想通,是需要认清现实!要么,就彻底跟过去一刀两断,跟我们一样,该怎么混怎么混;要么……”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低沉,“你就他妈的有种点,回去!把你失去的东西,用你自己的手抢回来!像个男人一样!”

“回去?”三井像是被这个词烫到了一样,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恐慌和剧烈的挣扎,“回哪里去?我怎么回去?我的膝盖……安西老师……我……”他的话语混乱,暴露了内心极度的矛盾。对篮球的热爱如同不灭的火焰,始终在他心底燃烧,但自尊、悔恨和对再次失败的恐惧,如同冰冷的锁链,将他牢牢捆缚。

“那就去闹一场!”铁男的耐心似乎耗尽了,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烟灰缸都跳了起来,“既然放不下,又没种回去,那就去把他们搞得天翻地覆!让他们也打不成球!让他们记住你三井寿的名字!总好过你在这里半死不活!”

崛田德男虽然被铁男的气势所慑,但一听到要帮三井“出头”,立刻又来了精神:“对!铁男说得对!咪酱!我们帮你!去给篮球部一点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道,招惹你的下场!”他的思维简单直接,认为只要帮三井出了这口“恶气”,就能让他的心情好起来。

三井看着眼前这两个与他此刻境遇“同流合污”的同伴。铁男的粗暴直接,德男的愚忠冲动,他们的方式或许不对,甚至大错特错。但在这段他人生中最灰暗、最自我放逐的日子里,是这两个与“优秀”、“光明”毫不沾边的人,收留了他,用他们自己的方式陪伴着他。

他们不懂篮球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不懂安西教练那句“直到最后也不能放弃希望”的重量,但他们能感受到他的痛苦,并且愿意为了他,毫不犹豫地冲向任何地方,哪怕那是错误的深渊。

这是一种扭曲的,却无比真实的友情。

三井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内心的挣扎如同两只野兽在撕咬。一边是对篮球场无法割舍的眷恋和深埋的梦想;另一边是沉重的自尊、无法面对的过去,以及身边这两个愿意为他“两肋插刀”的同伴那简单而危险的“解决方案”。

台球厅里烟雾依旧缭绕,撞击声依旧空洞。而三井寿内心的风暴,却在沉默中愈演愈烈。铁男和德男看着他痛苦的样子,没有再催促,只是默默地守在一旁。他们能做的,只有这些。最终的选择,只能由三井自己来做。

但那指向湘北篮球馆的暗流,已然在这颓废的夕阳下,变得更加汹涌和危险。风暴来临前的压抑,几乎令人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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