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辰那句“我们可能,第一次,捕捉到了来自其他智慧存在的……回响”的话语,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在“龙渊”基地最核心的圈子内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觅音”计划总部立刻进入了前所未有的紧张状态。最高等级的“缄默-零域”协议被严格执行,所有关于GJ-273b方向异常信号的数据被隔离封存,访问权限被限定在极少数人手中。参与最初数据分析的团队成员也被暂时隔离,进行严格的心理评估和保密再教育。这不是不信任,而是面对一个可能颠覆人类文明所有认知的发现时,必须采取的、最谨慎的措施。
叶辰本人则陷入了更加深度的研究之中。他几乎不眠不休,将自己关在配备了“伏羲”最高算力节点的静室内,与陈深等少数几位签署了最高保密协议的理论物理学家一起,对那个持续仅4.7毫秒的信号进行着穷尽一切可能的分析。
时间在高度紧张和保密中过去了七十二小时。
静室的门终于滑开,叶辰走了出来,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清明,甚至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复杂情绪。一直守候在外的苏雨晴立刻迎了上去,她的眼神中充满了询问。
叶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示意她跟上,来到了“觅音”计划的总控中心。计划总负责人和几位核心科学家已经齐聚于此,每个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叶辰的最终结论。
叶辰站在主屏幕前,调出了经过无数次清洗、增强和分析后的信号全貌图。
“经过我们团队过去七十二小时不间断的、多角度的、重复性的验证与分析,”叶辰的声音平静而清晰,在落针可闻的总控室内回荡,“我们不得不修正最初的判断。”
他操作着控制台,将信号的几个关键特征模块逐一放大。
“首先,是信号的‘过于完美’性。”叶辰指向那编码了前十个质数平方根的序列,“我们最初认为这是智慧设计的铁证。但‘伏羲’在进行了高达10^18次方的随机序列模拟后,发现在一个足够大样本的宇宙自然辐射背景中,由于量子涨落和混沌效应的非线性叠加,存在一个极其微小但非零的概率,可以自然形成这种高度有序、且符合基础数学规律的短时标信号。这个概率虽然低,但考虑到宇宙的广袤和时间的漫长,它并非绝对不可能。”
接着,他又调出了那构成完美等边六角形的振幅爆发模式。
“其次,是关于这个几何结构。我们深入分析了其形成机制的各种可能性。最终,一个被我们最初忽略的、极其罕见的宇宙现象——‘快速射电暴(FRb)在穿过具有特定磁场结构和等离子体密度梯度的星际介质时,与背景引力波产生极短时间的相干共振’——其模拟结果,与观测到的信号特征匹配度达到了99.9987%。”
叶辰环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缓缓说道:“这意味着,我们观测到的,极有可能并非一张刻意留下的‘名片’,而是一次极其罕见、巧合到了极致的宇宙奇观。是自然界的物理定律,在特定条件下,以一种近乎戏谑的方式,向我们展示了其深藏不露的、令人震撼的数学美感与复杂性。”
总控室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几位科学家脸上露出了恍然、失望,又夹杂着些许释然的表情。苏雨晴也轻轻松了口气,但心中却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仿佛一个刚刚被推开一丝缝隙的新世界大门,又在眼前缓缓关闭。
“所以……不是外星人?”一位年轻的研究员忍不住低声问道,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失落。
“基于我们目前掌握的所有数据和最严谨的分析,答案是‘大概率不是’。”叶辰肯定地回答,“我们发现的,是一个自然的、却同样伟大的‘宇宙艺术品’。它提醒我们,自然的鬼斧神工,远比我们最大胆的想象还要精妙。”
他顿了顿,语气转而严肃:“但是,这次事件也暴露了我们认知的局限。我们太渴望找到‘同伴’,以至于当自然现象呈现出高度有序性时,我们首先倾向于将其归因于智慧设计。这是我们必须在未来探索中极力避免的先入为主。”
“觅音”计划的首次重大“发现”,最终被定性为一次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自然科学发现,而非第一次接触。虽然“外星人”的悬念暂时解除,但这次事件所带来的冲击和思考,却远远没有结束。它如同一块投入科学深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正悄然推动着人类对物理世界认知的边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