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率风暴的余波彻底平息,星光工坊内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宁静,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升华感。每一个灵魂都像是被淬炼过的精金,眼神更加清澈,魂体更加凝实。连吴孟达和陈百祥的斗嘴都少了几分浮夸,多了些真心实意的插科打诨。
潘学斌盘膝坐在永恒歌剧院控制中枢旁,全力恢复着几乎枯竭的灵魂本源。七芒星印记如同经历烈火锻造的璞玉,虽然光芒内敛,内部却隐隐流动着更加玄奥复杂的纹路。他对“调和”之道的理解,已然踏入了新的境界。
肥姐熬制了超大份的“十全大补安魂汤”,香气几乎凝成实质。秦沛一边喝着汤,一边拿着平板计算这次“概率风暴”造成的“财产损失”和“情感增值”,脸上的表情在肉痛和狂喜之间反复横跳。
曹达华则彻底赖上了潘学斌,拿着个本子蹲在旁边,眼巴巴地等着记录潘学斌恢复过程中任何一丝能量变化的数据。“潘先生,你刚才那个‘万法归流’的能量回路模型能不能再演示一遍?就一遍!我可以用我最新研制的‘灵魂按摩仪’跟你换!”
就在这一片祥和(并夹杂着曹博士噪音)的氛围中,潘学斌灵魂深处那个冰冷的机械计时声,走到了终点。
【最终测试序列……启动。】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空间撕裂的异象。只是刹那间,潘学斌周围的一切——喧闹的工坊、流淌的星辉、甚至身边曹达华那喋喋不休的声音——都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然后像褪色的油画般迅速模糊、消散。
他仿佛被剥离出了原有的世界,置身于一片绝对的虚无与寂静之中。
“潘师傅?”
“学斌?”
李小龙和林正英几乎是同时察觉到了异常,他们试图靠近,却发现潘学斌周围的空间变得如同坚固的水晶,将他们隔绝在外。潘学斌的身影在其中变得朦胧,仿佛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毛玻璃。
“乜嘢情况?”吴孟达吓了一跳,“潘师傅个样好似睇紧3d电影唔戴眼镜咁!”
高进眉头紧锁,手中的金色筹码微微震动:“空间被隔离了……一种很高维的封锁,涉及时间与因果。”
工坊内的祥和气氛瞬间被紧张取代。
……
虚无中的潘学斌,并未惊慌。经历了太多风浪,他的心志早已坚如磐石。他静静等待着,知道这必然是那个“观察者”或者说“方舟议会”所谓的最终测试。
前方的虚无中,点点星光亮起,迅速勾勒、填充,构建出一个新的场景。
那是一座……城市。
一座让潘学斌感到无比熟悉,却又处处透着一丝诡异的城市。高楼大厦,车水马龙,霓虹闪烁,人声鼎沸。这是他前世生活过的现代都市。
但仔细看去,行人的面容模糊不清,如同打了马赛克;车辆的型号似是而非;街边的广告牌上写着意义不明的符号。这是一个高度仿真的……模型城市?或者说,一个基于他记忆构建的“镜像迷城”?
一个穿着灰色风衣,戴着礼帽,身形高瘦,面容隐藏在帽檐阴影下的男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潘学斌面前。他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封面空白的书。
“欢迎来到‘回响之厅’,潘学斌先生。”男人的声音平和,没有一丝波澜,如同机器朗读,“我是这次的测试引导者,你可以叫我……‘说书人’。”
说书人?潘学斌心中一动,想起了一位以讲述奇闻异事、声音充满磁性的已故艺人——**张铮**。难道是他?
“最终测试的内容是什么?”潘学斌直接问道。
说书人——张铮,抬起手,指向那座镜像城市:“很简单。在这座基于你记忆与认知构建的‘迷城’中,隐藏着三个‘不和谐的音符’。它们是被刻意植入的、违背你认知逻辑与情感底线的‘错误’。找到它们,指出其‘错误’所在,并予以‘修正’。”
他顿了顿,帽檐下的目光似乎穿透阴影,落在潘学斌身上:“时限,三个时辰。失败,或超时,你的灵魂将被‘回响之厅’同化,成为维持其运转的养料。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现在放弃,我们会将你安全送回,但星光工坊将失去‘方舟计划’的候选资格。”
潘学斌眼神一凝。同化?养料?果然不是什么温和的测试。但他没有任何犹豫。
“开始吧。”
张铮微微颔首,身影如同融入空气般消失不见。
潘学斌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了这座熟悉的“镜像迷城”。
一进入城市,喧嚣的人声、汽车的鸣笛、各种店铺的音乐混杂着扑面而来,无比真实。但他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
路边一个卖早餐的摊贩,蒸笼里冒出的热气带着一股机油味;一个匆匆走过的白领,手里的咖啡杯在不断变换颜色;天空明明是白天,却能看到清晰的月亮轮廓,而且月亮是方形的……
这些明显的“错误”似乎太过于肤浅了。潘学斌没有停留,他知道,真正的“不和谐音符”绝不会如此简单。它们应该更深层,更触及核心。
他行走在熟悉的街道上,依靠着七芒星印记那提升后的敏锐感知,仔细甄别着每一个细节。
第一个“音符”,出现在一个十字路口。
他看到一个母亲正牵着孩子过马路,孩子手里拿着一个气球。这本是温馨的一幕。但潘学斌的感知告诉他,那个“孩子”的灵魂波动苍老而疲惫,而那个“母亲”的眼神却纯净懵懂得如同婴儿!他们的身份……颠倒了!更深处,一种扭曲的“依赖”与“被依赖”的关系法则被固化,如同无形的枷锁,束缚着这两个灵魂投影。
“错误在于,强行扭曲了自然的伦常与成长轨迹,赋予了错误的责任与期待。”潘学斌轻声说道,掌心的七芒星印记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如同温暖的阳光,照在那对“母子”身上。
光芒过后,“母亲”变回了苍老的父亲,“孩子”恢复了活泼的童真,两人相视一笑,手牵手走过马路,那扭曲的法则枷锁悄然消散。
第一个“不和谐音符”,修正。
潘学斌没有停顿,继续前行。
第二个“音符”,隐藏在一家热闹的茶馆里。
茶馆里人声鼎沸,说书先生正在唾沫横飞地讲述着传奇故事,听众们如痴如醉。但潘学斌听到的故事,逻辑混乱,前后矛盾,英雄瞬间变成懦夫,智者突然行为癫狂。更可怕的是,听众们对此毫无所觉,反而更加狂热。一种“盲目崇拜”与“信息茧房”的法则如同毒雾,弥漫在整个茶馆。
“错误在于,用虚假与混乱编织故事,剥夺了独立思考与判断的权利,制造愚昧的狂欢。”潘学斌走进茶馆,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说书人的喧嚣。
七芒星印记的光芒如同清风,吹散了信息的毒雾。说书人的故事戛然而止,脸上露出茫然。听众们眼神恢复清明,面面相觑,然后羞愧地低下头,默默离开。
第二个“不和谐音符”,修正。
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潘学斌的步伐加快,他能感觉到,最后一个“音符”最为隐蔽,也最为关键。它似乎与这座镜像迷城的核心,与他自身最深的执念有关。
他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熟悉的化工厂大门外。这是他前世工作、也是殒身的地方。
工厂依旧伫立,但里面传来的不是机器的轰鸣,而是……欢声笑语?他看到“自己”——一个穿着工装,笑容灿烂,正和工友们勾肩搭背走向厂区的“潘学斌”。父母妻女的身影也出现在厂门口,笑着向他挥手告别,场景温馨得刺眼。
这是……他内心深处最渴望、却永远无法实现的“如果”——如果那天没有爆炸,如果他能平安下班回家……
这个“音符”,编织了一个完美的、虚假的“幸福结局”。
强烈的酸楚与渴望瞬间冲击着潘学斌的灵魂!他知道这是假的,但这虚假的温暖如此真实,如此诱人!只要他点头,只要他踏入这个工厂,他就能永远活在这个美梦里!
七芒星印记剧烈震颤起来,光芒明灭不定。
“错误……”潘学斌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错误在于……用美好的虚假,掩盖残酷的真实,让人沉溺于逃避,失去了直面过去、继续前行的勇气。”
他闭上眼,前世最后的画面——警报、失控的压力表、那个该死的阀门、吞噬一切的白光、还有对家人无尽的愧疚——如同潮水般涌来,痛彻魂髓。
但他没有抗拒,而是任由这痛苦流淌,用七芒星印记去包容,去调和。痛苦依旧存在,却不再是不能触碰的禁忌。
他再次睁开眼,目光已然恢复清明与坚定。
“真实的遗憾,也是我的一部分。接纳它,背负它,然后……走向新的未来。”他轻声说道,对着那个虚假的“自己”和“家人”,挥了挥手,如同告别。
七芒星印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纯粹光芒,不是摧毁,而是如同温暖的潮汐,轻轻拂过那个温馨的场景。
场景如同阳光下的泡沫,悄然破碎、消散。化工厂恢复了寂静与冷清。
第三个,也是最危险的“不和谐音符”,修正。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被修正,整个镜像迷城开始剧烈震动,如同沙堡般瓦解、消散。
潘学斌重新回到了那片虚无之中。说书人张铮的身影再次浮现。
“恭喜你,潘学斌先生。”张铮的声音依旧平淡,但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你成功通过了最终测试。证明了你有能力直面真实,调和矛盾,守护希望。”
他合上手中那本空白的书,书的封面上,缓缓浮现出星光工坊的徽记。
“星光工坊,正式纳入‘方舟计划’候选名单。你们将获得‘方舟议会’的部分资源支持与信息共享权限。同时……”
张铮抬起头,帽檐下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无尽虚空,带着一丝凝重。
“……‘大寂灭’的征兆已初步显现。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话音落下,虚无退去。潘学斌感觉周身一轻,那空间隔离已然消失。他重新回到了喧闹而温暖的星光工坊,耳边是吴孟达等人关切的询问。
他看着伙伴们,回想刚才的测试与张铮最后的话语,心中没有喜悦,只有沉甸甸的责任。
方舟候选……大寂灭……
灵寂之地的终极秘密,似乎正向他掀开冰山一角。而他和他的工坊,已然被推到了时代浪潮的最前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