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骸殿深处重归死寂。
那滩黑衣杀手留下的污渍已彻底蒸发,连一丝血腥味都未曾留下。
只有坑洞中温顺悬浮的星殒之核,散发着稳定而纯净的银辉,映照着王起那双深不见底的异色瞳孔。
慕容九和白素站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王起的气息变得愈发深沉内敛,那灰金二色的光泽在他皮肤下缓缓流淌,仿佛蕴含着宇宙生灭的至理。
他站在那里,不像一个人,更像是一座行走的规则化身,带着令人心悸的漠然。
他刚才抹杀影杀楼杀手的手段,干净利落得近乎残忍,没有一丝情绪波动,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粒尘埃。
这让慕容九感到一阵寒意,她记忆中的王起,纵然冷峻,却从未如此……视生命如无物。
白素的目光则更多地停留在王起与星核之间那微妙的联系上。
她能感觉到,王起触碰星核的瞬间,似乎从中读取了什么,或者说,与它达成了某种程度的“理解”。
这星核,真的是“锁”吗?王
起这个“钥匙”,又究竟会开启什么?
王起没有解释。
他甚至没有多看那星核一眼,仿佛那只是路边一颗不起眼的石子。
他转身,目光扫过慕容九和白素,最后落在外殿的方向。
“走。”
他只说了一个字,便当先迈步,向着来路走去。
步伐平稳,没有丝毫重伤初愈的虚浮,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协调感。
慕容九和白素对视一眼,压下心中的万千疑问,快步跟上。
慕容九经过坑洞时,犹豫了一下,伸手想去取那星核。
“不必。”
王起头也未回,声音平淡地传来,“它已无用。”
慕容九的手僵在半空。无用?
她们拼死奋战,白素甚至耗尽本源才净化出来的星殒之核,他竟然说无用?
白素轻轻拉住慕容九的手臂,对她摇了摇头,眼神示意暂时听从王起的安排。
她感觉此刻的王起,做出任何决定都可能有其深意,或者说,是基于她们无法理解的规则层面考量。
三人沉默地穿过幽暗的廊道,回到外殿。
王磊和霍沧海依旧守在那根倾倒的石柱旁,看到王起安然走出,且气息似乎更胜往昔,两人都是又惊又喜,连忙上前。
“哥!您没事了?”
王起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他的目光掠过两人,看向地上那柄裂纹遍布的断界之刃。
他走过去,弯腰将其拾起。
手指拂过刀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裂纹,王起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仿佛这柄伴随他征战、几近破碎的刀,也只是一件普通的工具。
他随手将断界之刃插入腰间的空鞘——那鞘还是原来的鞘,只是刀已非昨日的刀。
“离开这里。”王起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去哪里?”慕容九忍不住问道。
星骸殿之事似乎告一段落,但灰袍人、影杀楼、还有那未解的“锁与钥匙”之谜,都如同阴云笼罩。
王起抬起眼,望向星骸殿破败的穹顶之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
他的异色瞳孔中,仿佛倒映着常人无法看见的轨迹。
“去‘那个地方’。”
他没有说明是哪里,但慕容九和白素都能感觉到,他指的并非某个具体的地理位置,而是一个……
存在于规则层面,或者与寂灭本源息息相关的地点。
没有人再提出异议。
王起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绝对冷静与掌控感,让人生不出反驳的念头。
一行人很快收拾妥当,离开了这座古老而破败的星辰殿堂。
走出殿门的刹那,外面的天光似乎都黯淡了几分,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王起走在最前,他没有选择来时的路,而是朝着星陨山脉更深处,一片人迹罕至、连鸟兽都绝迹的荒芜区域行去。
他的步伐看似不快,但每一步踏出,都仿佛缩地成寸,慕容九等人需要全力施展身法才能勉强跟上。
更让她们心惊的是,王起行走间,周身的气息与周围的环境产生着一种奇异的共鸣。
他走过的地方,枯萎的草木加速风化,嶙峋的岩石失去最后的光泽,仿佛他本身就是行走的终末,将一丝寂灭的意蕴留在了足迹之中。
慕容九看着他的背影,紫电剑在手中微微嗡鸣。
她感觉王起离她们越来越远,不是物理上的距离,而是某种精神与本质上的疏离。
他的“人心”,正在被那日益强大的规则之力吞噬。
白素同样忧心忡忡。
她试图感应王起体内的状态,却发现那灰金二色的混沌之力如同一个完美的闭环,隔绝了一切外界的探知。
她只能隐约感觉到,那平衡之下,潜藏着足以毁天灭地的风暴。
数日后,他们抵达了一片奇异的谷地。
这里没有植被,没有水源,地面是一种暗沉的、仿佛被烈焰焚烧后又经万年风化的琉璃质地。
天空永远是灰蒙蒙的,不见日月星辰。
谷地中央,矗立着几根高达数十丈的、扭曲的黑色石柱,石柱表面光滑如镜,倒映着灰暗的天光,散发出一种亘古不变的死寂气息。
“就是这里。”
王起在谷地边缘停下,望着那几根黑色石柱,异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波动。
“这里是什么地方?”
王磊忍不住问道,这地方让他感觉极其不适,连体内的赤阳真气都运行滞涩。
王起没有回答。
他缓缓走向那几根黑色石柱。
随着他的靠近,石柱表面那光滑如镜的黑暗,仿佛活了过来,开始如同水波般荡漾,映照出的不再是灰暗的天空,而是……
一片旋转的、深不见底的灰暗星云!与那星寂之门后的景象,一般无二!
同时,一股远比在星骸殿中更加精纯、更加庞大的寂灭意志,如同沉睡的巨兽被惊醒,缓缓从石柱中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谷地!
慕容九、白素、王磊、霍沧海同时感到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与窒息!
这股意志,比紫辰,比那晶体怪物,甚至比星寂之门后的感应,都要恐怖得多!
它仿佛就是寂灭本身!
王起却仿佛回到了家一般。
他站在石柱前,闭上双眼,张开双臂,似乎在拥抱这股恐怖的意志。
他体内那灰金二色的混沌之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左眼的灰暗欢欣雀跃,疯狂汲取着周围精纯的寂灭本源,右眼的金芒则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被压制到了极限,却依旧顽强地闪烁着。
他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攀升、蜕变!
那并非量的增长,而是质的飞跃!是规则层面的深化与交融!
慕容九惊恐地发现,王起的身影在她们的感知中,正在变得“模糊”!
不是视觉上的模糊,而是存在意义上的淡化!
他仿佛正在从“王起”这个个体,向着某种更加本质、更加非人的“存在”转化!
“王起!醒醒!”
慕容九不顾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冲上前想要拉住他。
然而,她的手在触及王起身体的前一刻,被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弹开。
王起缓缓睁开眼。
此刻,他的左眼已彻底化为一片纯粹的、吞噬一切的终末之灰。
右眼的金芒虽然未灭,却如同镶嵌在无尽黑暗中的一颗遥远星辰,微弱而坚定。
他看向慕容九和白素,眼神依旧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寂寥与……一种近乎神只般的漠然。
“在这里等我。”
他淡淡说道,声音仿佛从遥远的时空传来。
“我需要……彻底理解‘它’。”
说完,他转身,一步踏出,身影如同融入水中,径直没入了那根最为高大的黑色石柱表面荡漾的灰暗星云之中,消失不见。
谷地内,只剩下那恐怖弥漫的寂灭意志,以及呆立当场、心如沉坠的慕容九和白素。
他这一去,是彻底沉沦,还是……破茧成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