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起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冷的锉刀，刮在每个人的骨头上。
溶洞内，厮杀的喧嚣戛然而止。
青冥脸上的惊骇凝固，他拼命想将弯刀再递进一寸，刺入王磊的心口，但那短短三寸的距离，却如同天堑。
他的力量，他的杀意，甚至他体内运转的真气，都在王起目光落下的瞬间，被一种无形的、绝对的“界限”隔绝开来。
那不是能量的对抗，而是规则的否定。
血屠将军那猩红的眼眸死死锁定王起，周身缠绕的亡魂虚影发出更加凄厉的嚎叫，浓郁的煞气几乎要化为实质的血滴。
他能感觉到，这个从井中归来的年轻人，与之前截然不同了。
那是一种本质的蜕变，一种让他这尊久经杀场的魔将都感到心悸的……危险。
“你……出来了。”
血屠将军的声音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正好，省得本将军再费手脚。”
王起没有看他，他的目光落在脸色煞白、肩头乌黑正在蔓延的霍沧海身上。
又扫过独臂颤抖、虎口崩裂的王磊，最后落在嘴角染血、气息紊乱的慕容九和脸色苍白的白素身上。
一股冰冷的怒意，如同沉寂万古的火山，在他心底缓缓苏醒。
这怒意并不炽热，反而带着寂灭般的寒意。
他轻轻一步踏出，身影如同鬼魅，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直接出现在了青冥与王磊之间。
他甚至没有去看青冥，只是随手一拂。
就像拂去衣袖上的一点尘埃。
青冥那柄灌注了全身功力的弯刀，连同他握刀的手臂，在王起这一拂之下，如同风化的枯石，从指尖开始，寸寸碎裂、湮灭！
没有鲜血，没有惨叫，只有物质最彻底的分解！
青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臂和兵器化为虚无，眼中的惊骇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取代！
他想逃，想嘶吼，但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了他周围的一切，连声音都无法发出！
王起这才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依旧平静，却让青冥如同坠入了永世无法超生的冰狱。
“你，先走一步。”
话音落，青冥的整个身体，如同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画，从头到脚，无声无息地消散在空气中，没有留下任何存在过的痕迹。
形神俱灭！
溶洞内，一片死寂。
王磊和霍沧海看着这诡异而恐怖的一幕，即便心志坚定，也不由得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就是王起现在的力量？
慕容九和白素同样心神震撼，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悸动与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变得更强了，却也似乎……更冷了。
唯有白骨夫人，悬浮在不远处，黑曜石般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仿佛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好！好手段！”
血屠将军不惊反怒，或者说，那怒意掩盖了他内心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他巨剑轰然顿地，整个溶洞都为之震颤！
“看来蚀骨死得不冤！但本将军可不是他那种废物！”
他周身血煞之气轰然爆发，如同掀起了滔天血浪！
那无数亡魂虚影凝聚成一尊巨大的、模糊不清的血色魔神法相，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法相抬起一只由纯粹煞气凝聚的巨掌，带着碾碎星辰、屠戮苍生的恐怖意志，朝着王起当头拍下！
“血屠戮世掌！”
这一掌，蕴含了血屠将军毕生的杀戮之道，掌风过处，空间扭曲，法则哀鸣，溶洞四周的骨壁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消融瓦解！
若非白骨夫人以自身力量稳固这片核心区域，整个眠骨殿恐怕都要在这一掌之下崩塌！
面对这毁天灭地的一击，王起终于将目光转向了血屠将军。
他没有施展任何华丽的招式，甚至没有举起手中的断界之刃。
他只是抬起了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以指代刀，对着那拍落的血色巨掌，轻轻向上一划。
动作飘逸，不带丝毫烟火气。
一道细如发丝、灰蒙蒙的线条，自他指尖悄然蔓延而出。
这道线，比之前斩灭守门之影时更加纤细，更加不起眼，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但其中蕴含的意蕴，却更加恐怖——
那是混沌的包容，是寂灭的终结，是逆寂的斩破，三种力量完美交融后，化作的对“存在”本身的最终裁定！
灰线无声无息地迎上了那遮天蔽日的血色巨掌。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
没有能量激荡的爆鸣。
在灰线触及巨掌的瞬间，那由无尽煞气和亡魂凝聚、足以一掌拍碎一方小世界的血色巨掌，如同遇到了克星。
从接触点开始，迅速变得“虚幻”，然后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不是被击溃，不是被抵消，而是从“攻击”这个概念上，被彻底“抹除”！
连同那尊庞大的血色魔神法相，也如同泡影般，骤然破灭，消散无形！
血屠将军那猩红的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这倾尽全力的一击，竟然被对方如此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不，不是化解，是彻底否定！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对力量的理解范畴！
“不可能！你……”
他嘶声怒吼，试图再次凝聚力量。
但王起没有给他机会。
在那道灰线抹去血色巨掌的同时，王起并拢的双指，顺势向前轻轻一点。
点向了血屠将军的眉心。
动作依旧不快，甚至有些缓慢。
但血屠将军却感觉周围的空间和时间都凝固了。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根手指，带着裁决生死的气息，缓慢而坚定地点向自己的要害！
他疯狂催动煞气，青铜铠甲爆发出刺目的血光，亡魂哀嚎形成层层叠叠的屏障。
但在那灰蒙蒙的指力面前，这一切防御都如同纸糊般脆弱！
“不——！‘那位’不会放过你的！”血屠将军发出了绝望的咆哮。
王起的指尖，轻轻点在了他的眉心。
没有声音。
血屠将军所有的动作、所有的咆哮、所有的煞气，都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
他头盔下那两点猩红的光芒，如同被吹熄的烛火，骤然黯淡、熄灭。
他那高大的身躯，保持着前倾的姿势，僵硬在原地。
然后，如同风化的沙雕，从头部开始，一点点化作最细微的尘埃，飘散开来。
那件残破的青铜铠甲，那柄门板般的巨剑，以及周围哀嚎的亡魂虚影，也紧随其后，一同化为虚无，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令人闻风丧胆的血屠将军，陨落！
同样只是一击。
不，甚至算不上一击，只是随手一拂，并指一点。
两大强敌，烟消云散。
溶洞内，陷入了绝对的寂静。
只有归寂之井那停止旋转的灰黑气流，还在无声地蒸腾。
王起缓缓收回手指，负手而立。
他周身那内敛的灰金光芒渐渐平复，气息重新变得深沉如海，仿佛刚才那裁决生死的并非是他。
他转过身，看向惊魂未定的众人。
目光扫过王磊和霍沧海的伤势，他眉头微蹙，走到霍沧海身边，伸手按在他乌黑的肩头。
一股蕴含着生机的混沌之力渡入，那顽固的蚀骨之力如同冰雪消融，迅速被驱散、净化。
霍沧海只觉得一股暖流涌遍全身，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
他又看向王磊崩裂的虎口，同样渡入一丝力量，伤口瞬间愈合。
做完这一切，他才看向白素和慕容九。
“没事了。”
他轻声说道，语气比起之前的冰冷，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
白素看着他，星眸中水光流转，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哽咽的：“王大哥……”
慕容九也松了口气，紫电剑归鞘，清冷的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但看向王起的眼神，却更加复杂。
王起点了点头，目光最终投向一直静立旁观的白骨夫人。
“门后的意志，试图对你们下手。”
他说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冷意，“它似乎……很懂得利用‘弱点’。”
白骨夫人与他对视，黑眸深邃：“它存在了太久，见证了无数文明的兴衰，人性的弱点，它了如指掌。”
“你斩了它的守门之影，断了它一条手臂，它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没有退路了。”
王起看向那口归寂之井，眼神锐利如刀，“要么它死，要么……我们亡。”
溶洞内，刚刚平息的杀机，因他这句话，再次变得凝重起来。
真正的决战，似乎才刚刚拉开序幕。
而归墟意志的下一次出手，又会是何等的雷霆万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