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的晨光,带着股肃杀之气。
徐凤年站在城头,身上的伤口已用金疮药处理过,却依旧隐隐作痛。他将春雷与绣冬并排放置,没有急着拿起,只是望着远处翻涌的海——那是老黄当年最后望过的方向,也是李淳罡剑气劈落的地方。
王仙芝已经坐在了石桌旁,面前摆着新沏的茶,仿佛昨日的激战从未发生。“徐凤年,今日之后,这城头或许就要换个人坐了。”
“我不坐。”徐凤年拿起双剑,刀光剑影在晨光中流转,“北凉的雪比这城头凉快。”
王仙芝笑了,端起茶盏:“也是。你爹当年就说,这江湖太小,装不下北凉王。”他放下茶盏,站起身,“来吧,让我看看,你能不能开出那道天门。”
徐凤年深吸一口气,忽然将双刀交叉于胸前,周身的气息陡然变化——不再是昨日的悍勇,而是一种沉静的汹涌,像暴风雨前的海面。他缓缓迈步,每一步落下,城头的青石板都微微震颤,石缝里竟钻出细小的剑气,那是满城剑客被惊动的剑意!
“这是……”观战的人群中,有人发出惊呼,“他在引动全城的剑!”
东越剑池的老掌门颤声道:“是‘剑来’的起势!李剑神当年就是这样,引天下剑,破万军阵!”
徐凤年没有理会周遭的惊呼,他的眼中只有王仙芝,只有那道横亘在江湖前的无形壁垒。他忽然挥出一刀,刀势并不凌厉,却带着一股清逸出尘的劲,正是李淳罡的“两袖青蛇”!两道青色气劲从他袖中涌出,在空中盘旋成蛇,发出“嘶嘶”的声响,竟真如活物般扑向王仙芝。
王仙芝不闪不避,双掌一合,将青蛇气劲捏碎,却见徐凤年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欺近,双刀化作漫天刀影,刀影中夹杂着无数细小的剑丝——那是他将南宫仆射的双刀术与李淳罡的剑意熔于一炉,创出的新招!
“好!”王仙芝眼中精光爆射,终于不再留手,周身气劲暴涨,将漫天刀影震碎。但就在刀影消散的瞬间,徐凤年忽然收刀,单手持剑,剑尖直指苍穹。
“王仙芝,你看那道天门,老黄看见了,李剑神也看见了,今天,该我看见了!”
他猛地斩落!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有一道清越的剑鸣,像玉磬被敲响。随着剑鸣,武帝城内外,无论是剑客腰间的佩剑,还是剑冢里的残剑,甚至是石阶上的剑痕,都发出了共鸣!无数道细小的剑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徐凤年身后凝成一道巨大的剑影,剑影之上,竟浮现出老黄、李淳罡、甚至是更早之前无数剑客的虚影!
“剑来!”
徐凤年的声音不算响亮,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每个人的心头。
随着这声呼喊,那道巨大的剑影猛地向前刺出!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一往无前的决绝,像要将天与地都劈开!这一剑,有老黄的六柄剑意,有李淳罡的两袖青蛇,有南宫仆射的十九停,更有徐凤年自己的大黄庭,以及满城剑客的江湖梦!
王仙芝看着那道剑影,忽然笑了,笑得像个卸下重担的老人。他没有抵挡,只是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剑影上那些熟悉的虚影——有他年轻时的对手,有他敬佩的剑客,还有那个背着剑匣的驼背老头。
“好一道天门……”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释然,“老黄,你看,有人替你开了。”
剑影穿过王仙芝的身体,没有留下任何伤口,却在他身后的虚空里,真的劈开了一道缝隙——那是一道肉眼可见的光门,门后隐约可见云海翻腾,像极了传说中的天门。
王仙芝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被晨光融化的冰雪。他望着徐凤年,笑着说:“这江湖,交给你了。”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彻底消散在晨光中,只留下那把竹椅,孤零零地摆在城头。
徐凤年拄着剑,望着那道渐渐闭合的天门,忽然觉得浑身脱力,瘫坐在地。海风吹来,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清爽,仿佛吹散了所有的疲惫与伤痛。
观战的人群寂静了片刻,忽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徐凤年!”
“徐凤年!”
“天下第一!”
欢呼声此起彼伏,传遍了武帝城,传到了海面上,传到了江湖的每个角落。温华冲上城头,一把抱住徐凤年,声音哽咽:“你做到了……你真的做到了!”
徐凤年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他望着远处的海,仿佛看见老黄背着剑匣,在浪尖上对他挥手,看见李淳罡拄着木马牛,在云端对他点头,看见南宫仆射站在天门边,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他知道,从今天起,江湖换了新的名字。但他更知道,这天下第一的名头,从来不属于他一个人,它属于老黄的剑,属于李剑神的意,属于所有在江湖里留下过念想的人。
而他,只是替他们,多望了一眼天门后的风景。